贺时年与婄云听闻都是满身的喜意,锦心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此时听乘风这样说,鬼使神差地,又应下了,并向他道了声谢,言多谢关心。
乘风笑了两声,告辞离去了,贺时年还挽留两句,乘风不耐客套,并未与他多寒暄,贺时年只得道:“改日再登门向您道谢,今日之恩,贺旭永世不忘。”
“阁下严重。”乘风并未居功,抬步离去了。
锦心既然醒来,事情就好办了,这几日为了瞒下她昏睡的消息婄云与贺时年称得上是绞尽脑汁,闫老也吓得不轻,心里懊恼那日就给锦心服了那没摸透的药,如今见她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便是给锦心诊脉的时候觉着脉象还是没什么改善也未曾失落。
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
婄云与贺时年可不像他这样想,二人听了乘风说的话,越琢磨心里越觉着有盼头,二人心里方子都拟了无数个了,都是给锦心适用的。
锦心醒来已是晚晌了,婄云去通知闫老之后闫老连忙来给她诊脉,贺时年自然避过,闫老叹息着道:“经姐儿这一事后,日后老朽可再不敢做无把握之事了。”
锦心忙道:“冒进着急的是我,您何必自责呢?况且如今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闫老摇了摇头,闭目叹息道:“您不懂医道,没能劝着您反而给您用了没把握的药,是我这个为医者的责任。姐儿不必多说了,幸而您这身子没好也没坏,既然您说您觉着精神头好些了,那就可见那药多少还是有点成效的。我这再给您开个方子吃吧,咱们继续治病,不管那劳什子的了。”
他这几日一直提着心,听到锦心醒来也没放下,等真正见到了锦心,见她虽然面带疲色,但精神头还好的样子才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这会又给锦心开了提气养血固本培元的药方,走出来叮嘱婄云如何煎药、佐以什么穴位针灸云云。
锦心也是等真正静下来,听贺时年说才知道,乘风是今日午时到的,进园后没说话,坐着喝了一个半时辰的茶,然后忽然起身也没言语,就取出随身带着的一个似是小钟的东西,拿指头轻轻一敲,也是奇了,那钟通体是青铜造的,虽然小,但一看就知道厚实、有些分量在里头。
乘风拿着自己的骨肉去敲,本来是敲不动那钟的,偏生指头一点、钟声一响。
他那动作没头没尾的,贺时年当时只顾着锦心还没觉什么,可如今细思,就是那钟的响声落了,未过多久锦心便醒了过来。
这其中要说什么神异之处都没有……贺时年自己都不信。
只是他知道锦心素来不信这些,或者说是不愿去信这些,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事物上,便未曾开口。
不想锦心却道:“想是他用了什么手段吧……回头还得重重谢过。”
贺时年连忙答应,“我自然知道这个。”
“我身上有些累,心里却透亮得很。又做了一场大梦,梦到许多前尘往事,又梦到前生你我相遇之时,咱们两个加上一个萧嘉煦对月结拜之事……那些我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大清的细微事物竟然也历历在目。”锦心靠着贺时年,人肉靠起来总是比填棉花的暗囊舒服,又是暖烘烘的,锦心闭了闭眼,神情有几分悠闲:“梦里见到前世见过的许多名山大川,当时心不在景物上,竟都给忽略了,如今走马观花又看了一遍,倒觉颇有些意趣,再过几年,你我一同,寻访天下名山大川、游历四海,如何?”
贺时年先是狂喜,旋即又迟疑了,“你我尚可,父亲娘亲……”
锦心斜眼睨他,“你改口改得倒快。”
“咱们俩都拜过天地了,不过重活一世罢了,难道就因又活了一辈子,我就要丢了媳妇和岳父岳母不成?”贺时年低头将头贴着锦心的头垫在她肩上,笑道:“账可没有这么算的。”
锦心也笑了,道:“这辈子,我可要得你的聘礼了。”
前生婚仪简陋,拜过天地结了发就算成了夫妻,二人均是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彼时锦心也不在徐家人身边,细算来,他们的六礼竟都未曾走全。
贺时年笑了,“我取钱的印信都在你手里压着呢,钱也都存在你这,如今这样说,可是允我正大光明地攒私房了?”
他是故意哄锦心说笑,锦心果笑了一声,道:“能攒下多少,都是你的本事。”
“是是是,反正我能攒下多少,最终也都是进咱们四姑娘的腰包,可不是要使劲攒了?”贺时年促狭地一笑,抱紧了锦心在怀里,瘦削的身子好似将他心里缺的那一角给补全了。
他又道:“阿锦,卿卿,咱们日后都好好的,好不好?不要再吓我了……”
他如今想起锦心闭目沉睡面色苍白的模样还心有余悸,软声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再吓我了。”
锦心握紧了他的手,断然道:“再不会了。”
她又顿了一顿,才说,“大梦一场,我才想开了有些事情。如今既是一场新生,父母高堂身体康健自然长寿,我又何必非要把自己也绑在金陵,一日舍不得错眼,如今也不必怕一个不注意便失去了,平白把我捆在金陵,反而是耽误了你我的年华。”
贺时年一时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心酸,手臂用力搂紧了她,哑声道:“这一生,你必定能长命百岁,我只求你,不要撒手扔下我就走。前生你扔了我一次,今生怎么也应该让我还回来了吧?”
锦心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声音很低地对他道:“今生你我,共赴黄泉。”
“好!好!”贺时年只觉眼睛温热,却忍不住朗笑了两声,直道:“我可记住这句话了。共赴黄泉,你可不许再扔下我了,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第一百一十六回 深闺怨夫贺时年
婄云坐在廊下, 手里握着把扇子,眼睛一瞬也没从面前的小药炉子上离开过,心也一瞬没放在那上头过。
夜幕沉沉, 二月里春夜仍有寒意,她自恃内力深厚身体强健自然是不怕这个的, 只是挂念锦心身子, 略有些魂不守舍。
新用的一剂药是闫老开下的, 便是她与贺时年也不得不都承认这方子开得是眼下对锦心最为对症的了, 用药配伍极为精妙,若没有闫老这几十年的医道修为,轻易是开不出这方子的。
其中有两味药得通宵熬煮,一个是为祛毒性,另一个是为了逼出药性, 她眼前架着两个药炉子, 一边咕嘟一个, 都是做惯了的事, 她显得很游刃有余,甚至能分出神去想别的事。
不得不承认, 她对那被传得玄乎其神的南疆巫医是抱有十分的期望的,可那药服下去,锦心的脉象却无甚变化, 症状也无甚好转, 叫她怎么能忍不住不担忧。
若……若这一次的药还没起效,那这几年来他们的指望奔头可都白搭了,下一次还要指望什么呢?
锦心的病,能用的药方他们都用遍了,都是极为对症的, 可偏生就是不起效用。
那苦药汁子一碗接着一碗地下肚,锦心不过偶尔抱怨两句,喝药的时候都痛痛快快的,却更叫她心疼。
闭了闭眼,听到院外响起的脚步声,婄云厉声问:“谁?!”
“是我,婄云姐姐,是我啊。”妍儿提着个小食盒脚步轻盈地进来,冲她笑了笑,提起手中的小食盒示意,“园里厨房上做了冰糖枇杷,我给姑娘端了一碗来。”
婄云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点,“姑娘用过药,没什么胃口,在屋里眯着呢,你悄声些。你吃了吗?拿回去吃吧。”
妍儿笑了一下,道:“我吃过了,姑娘不吃,这碗就留下姐姐你回头吃吧。这几日我们在外头,她们都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姑娘身边伺候呢。”
她委婉地道:“府里来的妈妈进来要给姑娘也被拦了,大家心里多少都各有点计较……”
婄云听出她的意思,淡然道:“姑娘的意思,我是说不上话的,这几日姑娘懒怠见人,无论谁来都一样。……今儿下午姑娘说想吃豆沙馅的青团,明日你找品竹,带你们上山找找,若有艾草便割回来些给姑娘做青团吧。”
妍儿忙应下声,“我回去就和大家说,这个时节,山上也能有些山野菜,今儿厨房做了一道凉拌马兰头,我吃着实在爽口,想来姑娘也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