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暴露行踪,因而此番唐突前来,确实冒昧。我对文乐也算有十足兴趣,在此以茶代酒聊表敬意,望诸位莫要拘谨。”
祁子臻端的始终是冷淡性子,但清冽的嗓音干净通透,听着又不显敷衍冷漠。
其余人两两对视一番,最后谨慎地望向陆元白。
他们对祁子臻了解不多,不知他这是否是假意的试探,只能寄希望于唯一和祁子臻有所接触的陆元白。
然而未等陆元白开口说些什么,祁子臻对面的汤乐远突然从身侧拿出一个酒坛子放到桌面上,开口道:“以茶代酒算什么?按我们这里的规矩,要表敬意就得用真酒!”
汤乐远不拘小节地盘腿而坐,身侧还放着好几个同样的小酒坛子,想来应是个好酒之辈。
祁子臻没有贸然应下,转而看向陆元白:“这规矩可当真?”
陆元白勉强笑笑,回应:“我们之间确实有这个规矩,只是少塔主初次前来,亦可不必遵循。”
祁子臻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来,看了汤乐远一眼:“无妨。既是规矩,我便没有推脱的道理。”
清冷的眸子中不带分毫温度,冷冰冰的,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乎。
宴席中的氛围一下子又僵持起来。
反倒是汤乐远挑挑眉,收起了几分初见时的不屑,揭开被他摆上桌面的酒坛子,气定神闲地等着祁子臻自己去拿。
四溢的酒香悠悠然飘散在宴席之上,无需凑近祁子臻便知这绝不是普通文人常饮的淡酒。
他丝毫不在意汤乐远的态度,走到他面前去径直整个酒坛子,朝他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随后就着酒坛子径直仰头豪气地闷完大半坛。
辛辣温凉的液体火辣辣地滑入喉头,灼热的烫着祁子臻空荡荡的胃。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口气灌完了整整一小坛的酒,随后将全然空了的酒坛子砸在汤乐远面前的桌子上。
祁子臻抬手抹去唇边水渍,一对薄唇更显红润。他微眯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汤乐远,眸底冷淡清明。
一袭素雅黑衣浸上浓烈酒香,漠然洒脱的姿态在纷扬白嫩的花瓣下傲然挺拔。
“这样,可够我聊表敬意?”
第43章【二更】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看着汤乐远桌前姿态从容的祁子臻。
汤乐远本人更是彻底收回原本的轻蔑与偏见,拎着一坛酒拍案而起:“少塔主痛快,这坛算我代诸位回敬你!”
说着他也仰头干脆地干了一整坛的酒。
祁子臻抬眸,略略扫视一下眼前这个比他还高些许的少年人,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抬手在汤乐远手中的空酒坛子上轻轻碰了一下。
随后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席位上,步伐平缓,神态一如初来时的冷漠淡然,却比此前更多出一分亲和。
一场短暂的交锋在祁子臻碰杯的一声轻响后落幕,原本还胆战心惊的众人多少都放松一些。
等祁子臻就坐后,原本坐在他身侧的一名青年不禁赞叹道:“少塔主真是好酒量,要知道文远兄自带的那些酒可是数一数二的烈酒,我们最多半坛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祁子臻漠然颔首,谦虚回应:“谬赞。”
对面的汤乐远没有他那么淡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兴致勃勃地说:“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见到过有人能如此从容饮下一坛我们汤家的醉琼酿,不知少塔主可有兴趣和我比试比试谁的酒量更好?”
汤乐远初见时有多不屑,这会儿就有多激动,像是恨不得当场拉着祁子臻痛饮三大坛。
“阿远,莫要胡闹。”陆元白无奈地低声训斥他一句。
然而这次汤乐远没打算再卖他面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祁子臻。
像只兴奋的大狗狗。祁子臻在心底评价一句,没有应下汤乐远的请求,回答道:“晨间过量饮酒对身体不好。”
“所以只要不是晨间就可以了对吧?”汤乐远当即更是激动,“那就这么说定了!”
祁子臻:“……”
他看明白了,这个未来一战成名还英年早逝的少年将军,说到底就是一个嗜酒,还喜欢拉着别人陪他一起喝酒的毛孩子。
为防这个毛孩子把这话当真,祁子臻主动退让一步:“最多一坛,今日不能再喝了。”
汤乐远企图挣扎:“为什么啊?你是不是不敢和我比?”
激将法对祁子臻向来无用,他悠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汤乐远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十分失望并且勉强地说:“那好吧,一坛就一坛。”
那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怜到陆元白都嫌他丢人,扶额叹气后再次对祁子臻说:“实在抱歉,阿远将军世家出身自幼好酒,又因年纪小常被我们惯着,太过小孩子心性,给少塔主添麻烦了。”
“无妨。”祁子臻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汤小公子所带的醉琼酿也确是难得的好酒,倒算我沾了些便宜。”
简单客套过一番后,汤乐远又同祁子臻身侧的那名青年换了个位置,大大咧咧地坐到祁子臻旁边,推给他一坛酒。
为了方便携带,醉琼酿所用的酒坛子并不是很大,正好是两手堪堪可以握住的宽度,高度也不过一掌,这样的量对祁子臻来说确实不算大。
他接过酒坛子,向汤乐远那边举起示意一下后便揭开封盖,倒出一杯到茶杯里,看起来像是打算慢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