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这时才记起来应该呼吸似的。
真的是师兄。
她认的出来这双手。
她真的回来了。
柳千千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咬紧双唇,不想泄露出一丝一毫奇怪的声音,只是很快转身平抑自己的哽咽。
她不应该哭的,这是好事才对,是她的幸运。
哪怕已经回来了三日有余,却仿佛直至此刻,她才有了实感。
然而柳千千还在心绪起伏,突然又听见另一侧传来轻叩的声音,她讶然回头,就见那扇小门再次拉起。
因现在她跪着,反而可以看见师兄已经换好了衣裳后的一块前襟,那只好看的手再次伸了出来。
“惘思坠。”
柳千千愣了愣,很快意识到是自己漏给了一样东西。
她的脸一下烧起来,什么感慨都忘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之前被师兄平淡捉出练习纰漏的时间,只赶忙把檀木柜子下头小屉里的饰物取出来,擦净,快步回身想要递到师兄手上。
只是也许是太过仓促着急,她递坠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师兄的手。
她的手是冰的,师兄的手却极热,一触之下,那种温热细腻的感觉像是贴近一汪热泉。
柳千千眼见着,那只手似乎也跟着微微颤了颤顿住片刻,只是很快,师兄像是有些用力过度地拽紧惘思玉坠,飞快地抽回手去。
小门被猛地拉下,发出砰的一声响。
片刻之后,师兄开口时嗓音低磁,微微沙哑,似浸凉的寒山新雾。
“柳千千,不要故技重施。”
原来师兄知道是她。
也许她刚开始进来喊那声“岑师兄好”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师兄果然很生气。
当然应该生气,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点,半年以前无故失约的人,是她。
那一点点侥幸消失,柳千千默默跪坐在这头,心尖生出浅浅一层酸酸涩涩的毛刺来。
故技重施吗?
她当然知道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有些猫现在表现得冷冰冰,其实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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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是一座很安静的小院,在宗门内有些偏僻的谷北,十分隐蔽。
此处靠近藏书阁,只要再翻过一个小谷口,就是广阔的高山草原和碧蓝镜湖。
盖了灰瓦的屋舍正好坐落在覆了满满翠色藤叶的半片崖壁之下,院后便是一棵高大的梨树,缀着成串的莹润梨花。梨树下铺了石板的空地上还晒着什么草药,密密挨挨的深绿灌木掩住了通再往里头一条幽幽小径。
还是洒扫弟子的柳千千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她只是因为被排挤,便被赶来了最偏僻的藏书阁扫地——这里寻常是没什么人来的,其实就连洒扫的人都不会怎么来。
柳千千开始在脑海里仔细回想那院中的细节。
屋舍的前门是关着的,外头围了一圈矮矮的白泥院墙,可以隐约瞧见前院的小杌子、草药架等等物什收拾地整整齐齐落在院角。
那时的她因为被“随便比划比划好进步”这样的借口给打得狠了,胳膊和腿都疼,提着扫帚十分沮丧。
她自记事起就已经在七星宗呆着了,但与旁人都是被父母送来寄予厚望不同,她是个孤儿,甚至是个究竟是被谁救进宗门都不知道的孤儿。
而且她心脉有失,极难入门,只能负责扫地。
如上种种,使她成为了被嘲笑戏弄亦或忽视的隐形人。
她记得当时自己实在走得累了,只是挨着痛挑了个白泥矮墙的僻静角落默默流泪,她心里闷得难过,却也没处去说,身上又疼,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哭出声音。
大概是觉得,哭出声来,就像是认输一样。
所以她当时只想着无声发泄一下,等平复之后,再继续到藏书阁去打扫。
只是她突然听见身边的矮墙有些动静。
白泥矮墙下头垒着的石砖之间似乎有一处空隙,就是那里,探出一只手来。
即便在这样的阴影处,那只修长的手仍旧白皙如玉,让人产生它在莹莹发光一般的错觉,连那手中握着的白瓷小瓶都比不上它的美。
柳千千几乎是愣在当场了。
她眼见着那只手将白瓷小瓶稳妥搁在她身边后,便像是要收回,不知是不是鬼迷了心窍,竟大着胆子突然抓了过去。
几乎是相碰的瞬间,那只手便猛地颤了颤。
她抓握得仓促,只囫囵攥住了对方的半边手掌,触手的皮肤细腻灼热,比她一直低于常人的体温要高出不少来,甚至是……热得有些烫手了。
她回过神吓了一跳,又猛地松开。
那只手似乎跟着愣了愣,不过片刻又很快缩了回去。
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热意,柳千千转变姿势跪着俯下身去,像是下意识想透过那个小洞看清对面的人,然而她刚刚躬身探下脑袋,只看见墙缝草叶之间一片雪白的袍角,袍角下是一双银边皂靴,有衣袂摩擦像是起身的声音。
她恍然,再等抬头,就见矮墙那边已经立着一人。
浓长眼睫缓缓掀起,一对清透明亮的浅棕色瞳仁似是短暂失焦片刻,才最终聚到她的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