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正在给她上药的人闻言动作顿了顿,不过很快就抬眸扫了她一眼,而后还是沉静平淡的眼神,还是沉静平淡的语气。
对方开口说可以。
“你应该叫我师兄。”他说这话时还是很笃定,也没问问她是什么品阶何时入宗的,只是抿了抿唇又难得话多地补充道:“我也是普通弟子,会住在这只是因为要侍奉师尊。”
难怪。
柳千千这下明白过来为何他年纪轻轻却可以独占一个院子了,那这应该是……师尊的院子。
“我近日分管到打扫藏书阁,”她听闻他只是普通弟子,心下松弛许多,忍不住便交代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
对方点点头,终于给她处理完了身上所有伤口。
“那我先去藏书阁了,今天真的很谢谢师兄。”柳千千露出个小小的笑来。
师兄听见她的话后又像是微微愣神,过会儿才冲着她点头,又偏开眸光道:“明天还要换药。”
“嗯,我明日再来。”
那本来应该是很难过的一天的,但因为遇见了师兄,它变成了很珍贵的一天。
在那之后,她又陆续上了将近半个月的药,随着和师兄的相处增多,她可以慢慢确信自己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她会给师兄带她喜欢的糯米糖糕,告诉师兄自己今日又要做些什么,如果师兄需要,她还会充当各种各样的试药的,练手的,她觉得这是在发挥她自己的价值,更何况,师兄每次给她试的都是好东西,她自己也悄摸摸受益良多。
而她对师兄来说是有用的,让她私心感到一点点满足。
哪怕他们有时只是隔着矮墙聊几句,也让她觉得很开心。
他们的友谊持续了将近快一年。
一年说长也长,说短,好像时间又如水般很快倏忽而过了。
师兄还会教她一些基础的口诀,鼓励她报名参加问道堂低阶剑修弟子的初试。
他常和她说不用怕,其实修行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努力就会有成果——这话乍一听像是拿来唬人的宽慰之词,可师兄说这话时用的是那副标志的笃定沉静。
他注视她的眸光那样认真,教导她时也半点不曾敷衍,让她几欲怀疑自己并非一抓一把的洒扫弟子,而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可塑之才。
“……傻子千还报名了?”
“……她这几个月有长进啊……”
“……不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吧?”
柳千千晚上回房的时候,时不时会被其他洒扫弟子阴阳怪气地打趣,不过她通常都装聋作哑,全当听不见。
“嚯,咱们宗门的明日之星回来了……您这几日回得可够晚的呀……”
四周响起零碎笑声来。
虽说她假装自己是聋子,可毕竟不是真的聋,那些话语钻进耳朵,还是让她有些憋闷,但她只抿着唇没做声。
“诶?傻子千怎么不说话了啊,不会真被咱们说中了吧?……”
他们又讲了好些难听话,柳千千实在憋不住,终于反驳说她只是去找师兄而已。
师兄比这些人都好,是很好的人,她不想听见他们说师兄的坏话。
“……藏书阁的师兄?”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已经又被一阵笑声打断。
“傻子千,你还真是傻子,藏书阁那块哪会有什么师兄?你莫不是被什么男妖精蛊了去吧!”
“就是啊,藏书阁那破地方还会有人住吗,笑死人了!”
在那个晚上,她的沉默不语好像只是为旁人的碎嘴挪出空间,她想堵上耳朵,却还是一句不落地听完了那些话。
师兄是很好的,她只在心底小声说,哪怕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大家都睡着了,漆黑夜色填塞一室,她还是在重复这句话,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被夜色遗漏的空荡荡的心房也塞满。
第二日再见师兄,她虽然不安,却仍是不敢开口询问。
她怀疑自己是脑袋有问题,因为她甚至想着——就算,就算师兄真的是男妖精……可她又会马上告诫自己她不应该听信旁人的胡话,那些人说话从来没个准……
她只是傻里傻气地和师兄说:不管师兄是什么样子,我都愿意陪着师兄。
后来的事让这样的她显得有些可笑。
因为她不久后就知道了,师兄的确不是男妖精,师兄只是岑师兄而已,是独修九剑诀的,站在她无法企及的位置的剑部大师兄。
她不小心遇到之前偶尔露面高傲到不行的内门师姐到师兄的院子里向他问安,还恭谨地请教说,岑师兄是否有其他需求。
岑钧月……难怪师兄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名字。
柳千千说不好自己当时的心情,她躲在不远处的暗影里,心口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加剧,只觉得仿佛自己是被愚弄了。
然而说到底,她这样的人好像也谈不上被愚弄,师兄好心想要帮她,尽管对她隐瞒了一部□□份,可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只是……可她就是……
她后来没有再去那个院子,尽管师兄前一天刚刚很郑重地告诉她说,希望她第二天可以早一些去,他有重要的话想对她说,而她第二日却没有赴约。
甚至之后她去藏书阁的时候路过那间院子,看见放在她必经之路上的伤药、剑诀,甚至是糖糕,旁边还随带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