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抿茶,随意道:“姐姐倒是打听了个真切。”
沈静瑶高兴地侧了侧头,鬓边的珠花落了一缕在额边:“去月康平远进京,事迹跟着传遍大街小巷,世人皆道康公子是张关在世,能定乾坤呢!京中近日举办了好些骑射赛,就为了同康公子一教高下,妹妹想去看看吗?”
砰——
话音一落,“砰”的一声,打断了沈静瑶的话。
“舞刀弄枪的,姑娘怕是不喜。”冬羽端来厨房新做的桂花糕,搁在桌上。
她早想上来了,二夫人竟想把姑娘许给康家!
如今的康家确实风头无两,但到底是刚刚得势,康平远方入京一个月便上赶着嫁进去,不是眼皮子浅,便是别的更不好听的名声。但凡有心的,就不会在这时候同康家议亲,上赶着落人话柄。
撇去这些不说,就道这康夫人火头军出身,进京一月就传出泼皮名声,怕是不好相与,这样的教习规矩,京中六品往上的官员嫁女都得掂量,遑论沈家世代簪缨?
而且,她家姑娘不是和礼部尚书家的傅公子有婚约吗!
沈栀低头抿了一口茶。
沈家有三个女儿,大姐沈书韵已经嫁人,后面跟着两个小的便是沈栀和沈静瑶。
两人生辰相近,先后及笄,连议亲也聚作一团,六月登门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踏破了。刘氏忙得脚不沾地,整日忙着给沈静瑶相看,不成想,自家相公为了前程,竟想把女儿送进炙手可热的长宁伯府。
康家发迹,说好听点是飞黄腾达,说难听了就是“暴发户”,大周向来注重门第,功勋累累也比不上出身。
为着这事,沈静瑶恨上了沈栀,整日想着法的要把自己的婚事赖掉。
前世的沈栀,幼年丧母,父亲不喜,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优柔寡断没有主见,沈静瑶说什么都说好,要什么都给。一通好话说下来,沈栀心思动摇,又到校场目睹了康平远的风姿,便觉得这门亲事不错,稀里糊涂嫁了。可直到嫁进门后,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嫁的是个什么人……
沈静瑶捧着脸,笑得一脸天真:“三妹妹向来不喜欢打听别人,今日倒是问了我康公子两句,我与妹妹情同手足,还能不知妹妹什么心思?”她话锋一转,也不说满,“左右去看看也无妨,就当是外出郊游嘛。”
这是以退为进的话术,沈栀向来吃这套,果不其然,沈静瑶刚说完,沈栀便颔首道:“二姐姐也是为我着想。”
冬羽撇了撇嘴,不好再说什么。
沈静瑶得意地看了冬羽一眼,抚上沈栀的手背,一句又一句好妹妹地叫着,将康平远的事迹如数家珍地又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口干舌燥,吃了一口茶,才状似无意地问:“三妹妹觉得康公子如何?”
出乎沈静瑶意料的,沈栀并没有马上说好,而是轻悠悠地反问:“二姐姐觉得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沈静瑶没有丝毫犹豫,一脸为她打算的模样:“康平远英俊潇洒、仪表不凡,年纪轻轻,便已是镇抚使,康家又有战功在身,往后的日子定是荣华富贵。”
沈栀就笑:“二姐姐打听得这般清楚,想来是对康公子上心了。”
“那当然,妹妹的婚……”
“既然二姐姐这样上心,这康公子便留给姐姐吧。”沈栀笑吟吟地打断沈静瑶的话,声音慢慢,像拨春水。
沈静瑶的笑一下僵在脸上:“妹妹这是何意?”
“母亲留书于我,我有门指腹为亲的婚事。”沈栀浅浅地笑着,双颊甚至带着些薄红,看得人心头一跳,“我本想与父亲商议的,但常州汛期突然,父亲赈灾在外,便搁置了,等父亲回来后,许是能定下……”
沈栀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凤眼夹着几分愧疚,教人挑不出错来:“未事先告知,惹得一番折腾,让二伯母和二姐姐费心了。”她说着,又莞尔一笑,“想来也算不得费心,我听二姐姐言语间对康公子爱慕有加,若是事成,应当不失为一段佳话。”
“不是,沈栀!方才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沈静瑶顿时坐不住了,之前的言笑宴宴荡然无存。
只是一句拒绝,就能改变沈静瑶的态度,沈栀前世怎么就看不清呢?
思及此,沈栀的笑容愈发深,笑意愈发淡,甚至宽慰道:“姐姐放心,二伯贵为太仆寺丞,康公子又这般不凡,日后定能与二姐姐相敬如宾。”
沈静瑶气得脸都红了,她最在意的便是她爹的官职,太仆寺丞听着好听,说穿了就是个六品小官,放在别处就算了,偏偏还跟沈栀的爹一块比——她从小处处不如沈栀,琴棋书画比不过她,样貌不如她,如今,她连自己从小喜欢的人都要抢走!
沈静瑶勉强地笑着,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三妹妹,我们在说你的亲事,怎么绕到姐姐身上来了……”
“我与二姐姐情同手足,还能不知道二姐姐在想什么?”沈栀把沈静瑶刚刚说过的话还给她,“二姐姐向来这般,想要什么都不直说,先夸奖一番,从前喜欢我的璎珞,不也是这样要走的吗?”
冬羽站在门边,看着沈静瑶愤然离去的背影,惊讶地感概:“哇——姑娘好生厉害。”
沈栀两只手交叠着放在案上,规矩得像个刚刚上书院的孩童:“有话直说,算不得历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