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娘。
嘉禾望向天际,浓烟遮盖着暖融春日,整片天混沌、浑浊。
她伸手朝向天际,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那些她留恋的人,她再也再也找不到了。
眼眶溢出滚烫泪水,身后是延绵不绝的火海,前方那人急朝她伸着手,喊着:“嘉禾,抓住我。”
他看起来那么害怕、焦急、疯狂。
真可笑。
恍惚间,多年前那个救她逃离火海的少年与眼前人身影重叠在一起。
“别怕,手给我,我带你走。”
嘉禾低垂着眼,看着沈云亭朝她伸出的手,视线沿着他的手臂慢慢上移,落在他脸上。
那张俊逸精致的脸庞仿佛已被时间腐蚀,变得污浊泥泞。
嘉禾忽笑了声,眼泪无声顺着眼角滑落。摘下簪在乌发上那根被她珍而重之的桃花簪,朝他甩了过去。
簪尖擦过沈云亭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深长划痕,他颤着手低头小心翼翼捡起碎掉的桃花簪。
她爱的那个意气飞扬、眉眼带笑的少年,早就死了,死得只剩下眼前这具腐朽的躯体。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眼里映进熊熊火海。
焚风呼啸,听不清身后之人朝她喊了什么。
没有留恋,向前奔去,冲得很快,纵身跳进了炽烈燃烧的火海之中。
她很快就能见到那些她想念的人了……
微风吹动耳旁碎发,带来丝丝痒意,嘉禾睁开眼……
第26章 重生
嘉禾闭上眼跳进了火海, 想象中的灼烫感没有传来,她的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寂静、幽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淹没, 仿佛要将她永久包裹。
她在黑暗中游荡, 两世所经历的人和事如浮光掠影般在她眼前飞速略过。
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一阵眩晕感朝她袭来,天旋地转之后,耳边的嗡嗡声渐渐小了下去。
代替嗡嗡声的是少女们的调笑声。
冰凉地风拂过她的脸颊,吹动耳边碎发带来丝丝痒意,鼻尖萦绕着梅花酒的淡香,嘉禾缓缓地睁开眼, 一道刺眼的天光照进她眼睛。
她瞳仁微微一缩, 渐渐适应光亮后, 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院中草坪积雪未化,白雪覆盖的屋檐旁垂着几枝不畏寒盛放的红梅。身旁几名少女嘲讽地嗓音传入嘉禾耳中。
“一个乡野寡妇跟人苟/合生下的野种,刚被亲爹接回京没几天就想着攀高枝。不自量力, 也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那穷酸样。”
“说得是,凭他也敢肖想银朱?上来就送簪子想求娶。”
“诶,你别说, 那沈二倒是长了一副销魂的好相貌。”
“皮囊再销魂, 始终是一滩扶不上的烂泥。”
“可有的人就偏偏喜欢烂泥,哈哈哈哈。”
那几个贵女说着,揶揄地朝她看去。
嘉禾睁大了眼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太傅府梅苑, 满地的雪,被少女们团团围住的银朱……
嘉禾略微侧身,朝不远处琉璃窗望去。琉璃窗上隐约映着她十五岁及笄不久时的样子。
淡粉色绣桃襦衫下系着藕白长裙,圆润的眼, 小巧琼鼻,一点绛唇,微微挂着肉的两颊,满是朝气。
十五岁的银朱,一身朱红裙装,高傲地扬着头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嘉禾深吸一口气,雪水染湿的泥透着点潮湿的腥气,腥气中还掺着墙边寒梅的淡香。
一切都那么真实,不是记忆,不是梦。
听得见、闻得着、看得清、摸得到……
她还活着。
跳进火海的那一瞬,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银朱的及笄宴上。
那几个贵女的嘲笑声继续传来。
“你说那沈二长得不俗,不如你要了吧。”
“我才不要他这种废物,若是被这对不要脸的外室母子缠上,这辈子我还过不过啊。”
“有些人就爱捡别人不要的废物。”
捡别人不要的废物……
嘉禾缓缓低下头,见自己手里整紧紧捏着一支雕花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