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在院子里走了会儿后坐在池边小亭出神。方才接风酒宴之上,骆远说出那番大胆求爱言辞后, 爹爹的意思是, 骆远这几年跟在他身旁南征北讨, 人品贵重又勤奋老实,是个好孩子,他一直视若己出。
若是她愿意,亲上加亲自是好事。
建元三年正月十四宜嫁娶,玉筝公主出降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门前鞭炮声响,宾客盈门, 东街整条挂着红绸, 连隔壁冷寂的丞相府也被带得添了一些喜色。
府门前铺了红色绒毯, 玉筝从公主送嫁的金轿子上缓缓下来,踏着绒毯由喜娘扶着走到永宁侯府门前。
阿兄满脸喜色背着玉筝进门,两人捧着同心结, 在爹爹面前行了礼。
宾客席上坐满了来观礼的人,嘉禾坐于席间,听着席间人吃着花生枣子说着闲话。
“今日这场婚宴可真气派, 京城所有报的上名的达官贵人可都来了。”
“谁说的, 还差那一位没来。如今这位可是京城炙手可热人人都想巴结的香饽饽,倒是还没见过他给过京中谁的面子。”
“你是说沈相?传闻沈相不喜热闹,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再说他不是南下赈灾去了吗?没些日子回不来。”
“可靠消息, 昨日他连夜从赶了回来,算算时辰这回儿应该到京城了。”
嘉禾闻言一愣,沈云亭昨夜回来了。
她起身离席朝门而去,她几乎可以肯定沈云亭仓促赶回京城是为了她, 她得在沈云亭来宴上之前离开。
身后喜宴之上人声嘈杂,嘉禾越过人群快步冲到门前,正要出去差点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素色银纹长衫撞进她眼里,嘉禾眼睫一颤,缓缓抬头对上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三年未见,这双眼睛里多了沉稳和愁绪。一身长袍矜贵清冷,站在满街红绸中格外显眼,出尘俊逸。
他站在门前,双手紧握着,眼睛直望着她,似想将她锁紧眼里。隔着一尺远却能赶到他眼里的压迫感,三年未见他身上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嘉禾窘迫地低头想躲开他的眼神,却未曾想他不再看她,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与她擦肩而过。
沈云亭自带一股气场,他从门外跨入院中,嘈杂的席面上顷刻间静了下来。
如今的他权倾朝野,就连当今圣上也仰仗于他。
席间众人见到他时多少存了畏惧之心。
沈云亭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端坐了下来,举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敛眸朝坐在席面上安静不安吱声的众宾客道了声:“诸位请随意,不必在意沈某。”
俨然他是这的老大一般。
此言过后席间才复又热闹起来。
嘉禾抬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明明永宁侯府是她家,她拼什么要主动避开。更何况沈云亭既已不在意她,那她就更不必在意沈云亭了。
嘉禾重新回到席面上,大大方方地在原处坐下。
远处沈云亭眼角余光扫见嘉禾的一举一动,抿唇轻笑了声。
这一面他等了太久。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席,等所有人都走了,只沈云亭还留在席上。
嘉禾送完宾客从府门进入院内,见他还留在席位上,没好气地吩咐家丁打发人走。
家丁却回来告诉她:“姑娘,那人赶不走。”
嘉禾皱眉没好气地瞥向不远处的沈云亭,道:“用嘴赶不走就改用扫把赶。”
“嘉禾。”嘉禾与家丁说话间,沈云亭已走到她跟前,“我有句话想告诉你,说完我立刻便走。”
寂静冬夜,城郊山寺的钟鸣声响起,正月十四子时一过便是上元节。
上元节是嘉禾生辰。
沈云亭从袖中取出一只小木盒,递到嘉禾跟前:“给你的生辰礼。生辰喜乐,嘉禾。”
他前些日子亲赴南下赈灾,跑死了三匹马才赶得及在上元节前回到京城对她说一句“生辰喜乐”。
嘉禾大大方方地回了句:“多谢沈相,心意领了东西您拿回去,我这不收杂碎东西。”
木盒里头放着一支禾穗玉簪,三年来他思念她的时候,一点点雕的,承载着他的思念。
沈云亭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将小木盒放在了嘉禾够得着的窗台边上,道:“给你的便是你的,你若想当成杂碎也随意。”
嘉禾冷笑了声,朝站在一旁的家丁阿瞳道:“阿瞳,立刻把窗槛上那东西丢出去。”
“是。”阿瞳应声照办,跑到池边将小木盒甩手扔了进去,“哗啦”一声,承载着沈云亭思念的禾穗玉簪被丢尽了永宁侯府院中绿汪汪的小池中。
嘉禾笑着望向他:“大人满意了吗?”
“不要紧。”沈云亭抿唇朝她笑笑,“丢几次都不要紧,我再做便是。”
嘉禾未搭理他,转身欲走。
骆远闹完程景玄洞房,到院子里来寻嘉禾,还未走近老远便朝嘉禾喊道:“小禾苗!”
嘉禾朝沈云亭瞥了眼,对阿瞳吩咐了句“送客”,便抛下沈云亭,朝骆远走去。
沈云亭微眯了眯眼朝骆远望去,三年未见骆远还是那么爱粘嘉禾,整日“小禾苗”地叫,仿佛自己与嘉禾多亲密似的。
骆远比之从前更英挺健硕了,他用红绳挂在脖颈上的那道明黄平安符惹了他的眼。他知道那是嘉禾给骆远的。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道平安符,可现下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