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殷述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他却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陛下,请恕奴才多嘴,就奴才所见,七殿下对宋四小姐的心思不简单,他未必真的肯——”
皇帝根本就不只是为了用联姻捆绑住宋楚兮,而是在制造一个契机,要彻底锄掉她。
高金立浑身都在冒冷汗。
皇帝却没有因为他随便揣测自己的心思而动怒,只就面无表情道:“小七已经长大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事的孩子了。朕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明白的紧,其中利害,他更清楚,就算他对那丫头的确是用了几分心思的,可是眼下的这个局面也由不得他了。这些天,太子对这边的情况并未过问,但指定心里已经容不下这小子了。那丫头再重要,能抵得过他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皇帝提起殷绍的时候,目光不由的冷了冷,但是说到最后一句,却又嘲讽的嗤笑了一声。
他的儿子他了解,生在皇家的孩子,他更了解。
现在他的确是对殷绍不满,虽然他受伤之后殷绍也面面俱到,几乎每日进宫请安探望,又恪尽职守的处理政务,可是他私底下挪走了宋太后,并且自己运作在应对宋楚兮的事还是触了皇帝的逆鳞。
本来如果他身子很好的时候,也许并不会介意殷绍的一点小动作,毕竟南塘宋氏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殷绍要和他们玩手段,他乐见其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受了重创,虽然太医都说静养就好,他也还是从他们的神情之间看出了不怎么乐观的前景。这样的情况下,殷绍的作为就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他的这个太子,已经逾矩,正迫不及待的想要上位一样。
而人在病中,这种不满一旦被激发出来,就会被不断的放大。
不得不说,现在皇帝的心里就已经存了要改立储君的心思——
殷绍太不受他的控制了,也许后面他不会活得太长久了,那么他就宁愿用一个没有根基,能被他一手掌控住的小儿子殷述在身边。
殷述从前的不学无术孑然一身,和现在他的乖巧顺从,都是最能让皇帝放心的品质。
显然,殷述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皇帝绝对不信,在皇位的诱惑下,殷述还会被区区一个宋楚兮冲昏了头脑。
“那……”虽然他说得笃定,高金立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事情可非同小可,瞅着宣王殿下对那宋四小姐的态度也玄乎着,就算七殿下肯于配合,回头宣王殿下那里——”
“朕要做事,就自然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那个老十一,朕也是忍得他够久了,他能识趣也就罢了,否则——”皇帝的眼底寒光乍现,带着说不出的森寒之意。
他全身放松的仰躺在床上,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冷笑,“不管是为了情还是权,一旦朕赐婚给小七和那个丫头,都会毁了老十一心里的盘算,他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要操办一场皇室的大婚仪典可要费不少的心思,用一场大婚来杀一个丫头?”
皇帝自己说着,就又兀自哑笑摇头,“太浪费了。一箭双雕才不枉费朕的一番心思。”
虽然他当年答应过先帝,只要殷湛本分,他就一定会善待对方的,可是现在他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心里的戾气很重,就越发狠戾的容不得别人好了。
皇帝这是想要策划一场大婚,然后在喜宴上对宋楚兮和殷湛下手了?
毕竟大喜的日子里,又是皇室的大婚仪典,这种场合,一定要平安康顺,否则对整个皇室的兆头就不好,这种触怒祖宗和国泰民安根本的事情——
任凭是谁也不会想到皇帝会在皇室大婚的现场布置一片修罗场吧?
高金立听到这里,心里就更加恐惧,要不是看到皇帝平静又冷酷的脸孔就在眼前,他几乎都要怀疑皇帝这是不是疯了?
*
从皇帝的寝殿出来,殷述就直接去了偏殿。
这些天他一直都呆在宫里,恪尽职守的扮演着一个孝顺儿子的角色,倒也游刃有余。
这座偏殿,高金立特意命人整理出来,给他用的。
提起火炉上温着的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殷述手持杯盏,唇角却是勾起冰冷讽刺的一抹笑。
这种笑容在他还明显显得青涩的面孔上,本该格格不入的,但一眼看去,却又居然毫无违和感。
那杯水他一直没有喝,直至水面上的热气散尽了,何旭刚好从外面走进来。
“殿下!”
殷述抬起眼睛看他,挑了下眉头,“有事?”
“宣王殿下和宋四小姐一起回了宋四小姐的住处。”何旭说道。
宋楚兮和殷湛之间的交往到底有多少,殷述可比皇帝要清楚的多了。
他倒是也不觉得意外,只径自问道:“城西驿馆那里有什么动静?”
“夜里宋四小姐派人过去,虽然费了些周折,但是端木老夫人确定已经落到她的手里了。”何旭道。
居然真的这么顺利就成事了?
殷述玩味着撇撇嘴,只盯着手中杯盏观摩,脸上神色很有些意味不明。
何旭却是一脸的凝重之色道:“殿下,这事情真的很不对劲啊,现在端木家的老夫人和端木家主已经双双被困,就算老家主尚在人间,这个局面,对他们而言也总归是不妙的。”
一个老夫人岳氏,不算什么,可任凭是谁,都不觉得端木岐会是端木家可以随便拿来牺牲的棋子。
殷述搁了那杯子起身,唇角弯起淡淡的笑容,突然问道:“最近——有注意大郓城方面的消息吗?端木家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端木家?”何旭愣了愣,摇头道:“那边不过就剩下一个空壳子。”
看吧,果然是谁都不会把端木棠当回事的。
殷述心里还在思忖着端木岐那些话的真假,淡淡的吩咐道:“回去去查查,我要最近的消息,看看端木家的那位八公子现在人在哪里?”
“那个纨绔?”何旭不解。
“对!那个纨绔!”殷述重复了一遍。
“是!属下知道了,一会儿就吩咐下去!”何旭道,但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殿下,您还有什么事吗?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刚好迎着高总管从皇上的寝殿里出来,瞧着他的脸色似是有些不太好,难道是皇上他——”
就算是皇帝的身体不好,殷述也不会当回事的,何旭的话就只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