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喑脸上红晕未消,宁澄又迅速端了两碗水。他还没来得及放到桌上,月喑便直接将水捧过去喝掉了。
喝完三碗凉水以后,月喑脸上依旧红红的,可总算是镇定下来,不再伸手吐舌了。
他瞟了眼那盘辣椒炒肉,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两盘红彤彤的菜,沉默。
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宁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等月喑发话。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宁澄站得腿有些发酸,只能微微抬头看向月喑,却见他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对上以后,月喑就迅速把头转开了,微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月判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宁澄只得开口。
该死,不会是因为自己看见月喑的窘状,所以他在考虑怎么杀人灭口吧!
月喑僵了下,然后扭过头来。他看了宁澄好一会儿,才轻轻启唇:这些饭菜,是你的?
顿了下,月喑又补了句。
风舒不吃辣。
该死,真的要追究责任了啊!月判大人我错了,可这餐盒摆在那边,是您先动的手,怪不得旁人啊!
想归想,宁澄只能老实回答:是。
月喑又安静不说话了。宁澄又提心吊胆地站了一会儿,才听得月喑道:我以为,这是花繁准备的。动了你的餐点,抱歉。
月喑没打算杀宁澄灭口,也没追究他的责任,而是认真地向宁澄道歉了。
宁澄愣了下,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月喑说了什么。
等等,就这么坦率地道歉了?是我听错了吗?
宁澄不禁回想起,自己先前和月喑相处的片段。
之前他违反宵禁令被月喑逮捕,误会澄清之后,月喑有好好向自己道歉;
在阳柳居时,月喑也曾责备花繁没照看好自己。
所以,月喑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坏,只是不擅表达而已吗?
不,差点忘了。月喑是会把讨厌的人事物记录到小册子里的人,应该只是善恶分明而已吧。
宁澄心中想着,口中也没忘回月喑的话:没事,我不饿,大人想吃就吃吧。
由于分心乱想的关系,宁澄说完后,才突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月喑不吃辣,那这些菜品他也没法吃,能吃的恐怕就只剩白饭了。
月喑果然没有答话。宁澄又懊恼了一会儿,月喑才又开口:膳堂。
嗯?
宁澄不解地望了眼月喑,后者则别开了头,语气生硬地说:这些菜我不吃。陪我去膳堂用膳。
他站起身,看都没看宁澄一眼,便走出了风月殿。宁澄瞥了眼木桌,迅速将碗筷收进食盒,然后快步跟上。
月喑似乎不喜欢晒太阳,总挑着有树荫的路走。他走得很快,跟在后头的宁澄也只能努力加快脚步。
在拐过一个大弯时,宁澄终于忍不住开口:月判大人,等等
月喑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宁澄伸手指了指反方向,道:您走错了,膳堂在那一边。
月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
走这边也行。
快走啦!
月判大人爆发了。
宁澄只得赔笑,跟着月喑继续疾走。
于是,在用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抵达膳堂后,两人同坐一桌,面对面地吃完了一顿饭。
由于气氛尴尬,宁澄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只求能早些离开。
月喑却比他更快,只见他火速地将饭菜扫进嘴里,然后霍然站起,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我吃饱了」以后,就冲出膳堂,不见踪影了。
其实,月喑还挺可爱的嘛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宁澄慢慢地咬着筷子,微微地笑了。
这么想着的他,若是知道月喑不过小自己两岁,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月喑走后,宁澄又能好好吃饭了。一顿饱饭下去,他心情也好了起来。
为了不撞见月喑,宁澄没直接回风月殿,而是慢悠悠地往桃林走去,想说消消食,顺便看看美景。
等宁澄走到桃林,看见那已经开始结果的桃树枝,才想起现在已过了桃花丛开的季节。
那些绿色的嫩尖比小指头还要小,得再等几个月,才能长成大桃子。
宁澄走着走着,看见一片略微平坦的石块,见左右没人,便爬上去躺下了。
阳光从桃枝间洒落,照在宁澄身上,烘得他暖洋洋的。
宁澄抬手护住眼部,又躺了一会儿,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居然直接睡去了。
那石块毕竟不像床铺一样软,宁澄躺得背脊发疼,可由于昨晚没睡好的关系,他也没计较太多,只是翻了翻身,找了个较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宁澄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那人有着熟悉的体温,怀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抱着宁澄走了好一段路,再将他放到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宁澄努力地张了张沉重的眼皮,朦胧间,只看见一副刻着金纹的白面具。
那人将宁澄放下以后就离开了。宁澄睡得迷糊,只当自己做了梦,便又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这回,他真的做了个梦。
梦中的自己被人拉着,在一片山林间奔跑。拉着他的人身形修长,手细白而有力。
他听见自己发出开怀的笑声,而那人也回眸对他一笑,水色的唇映着白皙的脸
宁兄,醒醒,该用晚膳了。
宁澄不情愿地坐起,并在看清眼前的人后,瞬间清醒过来。
他现在躺着的,是风月殿内的床褥,而身边坐着的,自然是风舒了。
虽然宁澄与风舒不过隔了一日没见,可此时见到风舒,他却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风舒
由于刚睡醒的关系,宁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喊了风舒一声,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生气。
谢谢你刻意为我准备午餐,可它被我白白浪费掉了,真的非常抱歉。
谢谢你,一直都那么地照顾我。
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宁澄看着风舒熟悉的笑脸。在孱弱的月光下,他瞧起来有些苍白,眼里也有掩不住的疲惫,可却依旧耐心地坐着,等待宁澄开口。
他一直都那么温和地对待他人,可那份善意,又换回了多少感激、多少的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