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舒道:我在宫中行走时,曾碰见两位大人。
他顿了下,道:宫主,昔日血案真相,是否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霞云不等风舒说完,冷不丁便抛出下一道提问。他们此刻靠得很近,霞云甚至能从风舒的眼瞳中,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
风舒被打断后,有些不自然地停顿了下,道:做饭时伤的。我昨晚炖羊肉汤时,锅子突然炸开,这才被烫伤了。
霞云「哦」了声,目光自风舒白净平滑的手上扫过。他注视着风舒的双眸,道:既是昨夜伤的,怎么至今未曾上药?
不过点小伤,就无需浪费药粉了。
风舒垂下眼,起身后退几步,作揖道:多谢宫主疗伤,风舒感激不尽。既然宫主已用完膳,那风舒便先告辞了。
他将案上摆着的碗筷收好,然后朝霞云微微点头,往殿门口退去。
慢着。
霞云一闪身,挪移到了风舒跟前。风舒被吓了一跳,手中一个不稳,眼看托盘里的碗筷便倾到一边,就要往地面摔落。
啊
风舒惊叫了声,而霞云看都不看那些碗筷一眼,直接一挥手,将它们稳稳地放到案上。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轻声道:
风舒,你还要继续扯谎吗?
闻言,风舒浑身一震,直接跪了下来。他低着头,有些急切地道:宫主,风舒绝不敢欺骗于您。
霞云道:我最恨人撒谎。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我
风舒眼底闪过各种不同的情绪。他呆呆地跪了一阵,忽地伏下身,「咚咚咚」地朝霞云磕了三个响头。
霞云没想到他会来这出,不由得一愣,道:你干什么?
风舒低着头,道:宫主,风舒知错了。那伤是我故意弄的,目的是为了练习治疗咒法,不曾想自己学艺不精,这才落得这般难堪。
霞云看着他红肿的额头,心中不忍,道:你起来说话。
风舒依言起身。他盯着自己的鞋尖,道:风舒绝非有意欺瞒,只是害怕说出来以后,会被宫主笑话,所以
霞云叹了口气,道:风舒,你怎么这么傻。
风舒没有答腔。他瞥了桌上的碗筷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那,风舒不打扰宫主休息,先退下了。
嗯。
霞云走过风舒身边,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待人离开以后,他的收回目光,眼神也变得有些悲凉。
终究,还是选择隐瞒吗。
霞云自言自语地道了句,然后倚着身后的墙,很快地闭上了眼。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了一年。
霞云虽因风舒的相貌而对他心存芥蒂,可几番思虑以后,还是决定抛弃成见,将他视做接班人来培养。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因素,霞云在夙阑整顿告一段落后,便将风舒带到万仞山洞窟。
一来,待在人迹罕至的山林,自己身上的苦痛能减轻一些。
二来,这洞窟位置隐秘,确实适合人潜心修习。
风舒天资聪颖,被霞云略一点拨,再配合书册内的记载,对咒法的掌控立刻突飞猛进。
本着喜爱研究的匠人精神,他先后创设了许多不同的咒法,并在获得霞云的肯定后,开开心心地记到纸本里。
霞云原来担心,风舒会因为过往的经历,而误解自己为了囚禁、利用他,才把人拐到山里头。
所幸,风舒好似全然没有这种想法,反而很兴奋地在山峦四处打转,就像重获自由的鸟儿一般。
有风舒在,洞窟内生活的日子,似乎也明媚了些。
在见识过石室内简陋的摆设后,风舒便回了趟望云宫,捎来了几张软毯和竹席。
霞云本以为他嫌石块躺着不舒服,哪知风舒在一顿折腾后,却将那些物事都摆在了霞云歇息的石板上,自己依旧躺在石板下方的地面上。
霞云总觉得过意不去,想着分风舒几块软毯,却被对方婉拒了。
他不得已,只能端出宫主的架子命令风舒,后者这才勉强收下一方竹席,其它的便坚决不收了。
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霞云一旦发现无法强撑,便会假借各种理由,将风舒打发到洞外去。
然而,几次三番下来,风舒终究还是起了疑心,悄悄地溜回洞窟,窥见了霞云发作的模样。
宫主,您
走开。
霞云疼得大汗淋漓,整个人蜷缩在软毯上,身子还止不住地发抖。
他原来痛得昏昏沉沉,突然听见风舒的呼唤,心中一紧,当下便呕出了口黑血。
自己这丑陋难堪的模样,本来就不想让他人瞧见。
霞云看着风舒惊愕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直视着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将他赤裸裸地剖开、剜出自以为埋藏得很好的秘密。
宫主
快滚!
霞云羞极恼极,怒喊出声以后,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花,居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待他醒转后,瞧见风舒的第一眼,便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抹除对方的记忆。
然而,他才刚一动作,身上各处便传来剧痛,愣是让他跌躺回软毯上。
宫主!
风舒适才背对着霞云,捣鼓着采来果腹的蘑菇。听见身后异响,他立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扑到了石板前。
宫主,您醒了?可还觉得不适吗?
霞云看着对方着急、关切的表情,想骂人的话又堵在了喉咙里。他闭了闭眼,艰难地转了个身,背对着风舒。
我没事。
真没事了吗?我不知宫主哪儿不舒服,所以试了好几道治疗咒术。您要还觉着难受,风舒可以
够了。我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霞云几乎想动手将人撵出去,可苦于身子无力,便只能以凶恶的语气赶人。
然而他过分虚弱,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压根就没半点威慑力。
谅是如此,风舒像是察觉到霞云的心思,便在应了一声后,三步一回头地走出石室,到连接洞口的通道内坐下。
感应到人离开后,霞云这才翻回身子,平躺在了石板上。他感受着遍布全身的痛楚,迷糊间又失去意识几次,然后被痛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了夜间,方才恢复点气力。
是了,又到了秋收的季节
先把风舒的记忆抹除,然后找个借口,将人送回望云宫吧。
霞云是那么想的。他艰难地站起身,顺着飘荡在洞内的荧光,摇摇晃晃地往通道口走去。然而,他一直走到洞外,都没发现风舒的身影。
大半夜的,风舒去了哪儿?
该不会是瞅见自己适才的狼狈相,觉得他如此不堪,所以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