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安心睡吧。”电话另一头倒是静默了几秒,然后就是一句淡淡的抱平安的话,孙韶这才安心下来。转身埋进被窝里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孙韶醒来时,孙母已经上班去了,桌子上留着早餐,孙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吃饱喝足后,便接到了肖统的电话,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后,孙韶将早餐的碗筷洗了,窝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翻出已经修改了快一周的一首曲子,附在案前,将最后一小截花了两个小时全部修改完以后,又拿起来前后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味儿,就抄起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遍,曲调结束后,孙韶还是蹙眉,捞起谱子。
又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是歌词。
孙韶手上拿的这首歌,并不是他新作的,而是当初范旭阳唱得那首《朋友》,倒不是他一时半会写不出来新歌,只是,他也曾思前想后深思熟虑过,既然要走这条路,自然要有谋有划地走才好,稀里糊涂不是他现在的风格。
有时候,一首歌也是讲究营销策略的,合适的场合,合适的人,合适的歌,惊艳的表演,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孙韶想为自己登上音乐制作人的席位营造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
之所以选范旭阳这首歌,孙韶也前后想得很透彻,范旭阳上辈子以微差输给自己,有时运的意思,也有他自己不到位的地方,他一直走得是轻摇滚路线,上场就是唱演俱动的那种,从头到尾没有换过风格,虽然很能得观众的喜爱,但是在评委眼中,却看不到他的自我突破。
随后八年的相处相交,孙韶却知道,他其实不是唱不了其他风格,而是他没找到能用心去演绎的歌,《朋友》是唯一一首完全不同于他以往风格的曲子,但是,范旭阳却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里唱。
一来是歌确实有缺陷,他不想将自己朋友写给自己的最后一首歌拿到这样的台面上去被人无情的抨击;二来,范旭阳一路唱下来,风格很稳定,在比赛中,说完全没有得失心是不可能的,但就因为这份得失心,使得范旭阳不敢轻易地换风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依照孙韶的记忆,这场比赛结束,李瑞会因为表现平平意外出局,然后五进三,最后一场是决出一个去参加全国赛的晋级名额。
如果在这场比赛中,范旭阳能换一首他擅长,但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的歌,也许会另有一种让人惊艳的效果,而随即,这首歌的原创和修谱人自然也会吸引到各方有心人士的关注,原创已逝,受益的自然就会只有孙韶这个修改曲谱的人了。
一炮而红,孙韶没想过,只想着能引起一定关注,积累一下人气便足以。毕竟,这首歌也不是他原创的。
只是……孙韶此刻重新将曲谱拿到了面前,盯着歌词翻来覆去地念叨,最后,撇开了歌词,径自将曲子用吉他弹了一遍,而后闭眼,细细体味其中的感觉,再睁眼时,孙韶眼中布满讶异——这首歌居然是……
正诧异着,孙韶置于桌上的手机惊天地泣鬼神地响了起来,孙韶一看,不由拍额,糟了,是肖统,他光顾着弄谱子了,都忘记和对方约定的时间了。
他接通电话,气弱地喂了一声,对面沉默良久,才听到肖统火大的声音:“你他妈玩我呢?!”
孙韶自知理亏,立即连连在电话里道歉,顺便解释原因。
好半晌,肖统才慢悠悠地道:“人无信不立,你今天失信了……”
孙韶哼哼唧唧地在电话里装孙子,“对……那您说,要怎么整?”
肖统淡道:“你把你今天失约的理由带着,半个小时到,不然……”
孙韶一怔,有些理解不能,这肖统唱哪出呢,“你让我把曲谱带过去?做什么?这好像不太好,这歌是要给旭阳的……”
不是孙韶太谨慎,只是很多事,你不谨慎,着了道,说再多,怪再多的人,也挽回不了。
肖统骂道:“滚你妈蛋,放心,我是要当金牌经纪人的人,比你有诚信多了,我就是看看你到底是真迷失在创作的洪流里,还是随便找理由敷衍我呢!带着你那稿子,赶紧给我麻利地颠儿过来,再晚……”
“行行行,祖宗诶,我怕了你,我马上来。”
第二十八章
当孙韶匆匆赶到两人约定的地点时,肖统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了,他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角落里长蘑菇,孙韶站在门口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走了进去。
对服务员打了个找人的手势,径自走到肖统面前,讪笑地和他打招呼。
结果肖统隔着镜片,阴测测一个眼神扔过来,孙韶就打了个寒颤,颤悠悠坐下后,苦着脸道:“祖宗诶,我电话里就跟你道过谦了,迟都迟了,您能别这副表情吗?”
要说,先前孙韶还只是觉得肖统这人,毅力够足,眼光够辣,人实际上还是有些端着的,这样的人,孙韶虽很难喜欢,但终究还是知道如何笑着去敷衍,麻烦是麻烦点,但因为不交心,所以应付起来,丝毫不感到压力。
但经过刚刚在电话里双方一通你来我往的过招,肖统在怒火的支持下所展现的另一面的真性情,反而让孙韶心生些许好感,这么一来,孙韶倒真的被对方这“哀怨”的神情带出点愧疚,他招来服务员,拿了餐单递给对方,讨好地道:“这顿我请,随你宰,当给你赔罪,行不?”
肖统脸色稍霁,接过餐单,往旁边一递,“等你来点菜,黄花菜都凉了。”说着,转脸看向服务生,微微颔首,“之前的菜可以上了。”
服务员笑着点头退下去,孙韶又汗颜了一把。
“谱子呢?”肖统抬着下颚,斜眼看他,神情里满是一种土地主的高姿态。
孙韶摸摸鼻子,将自己的吐槽压在心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小人后君子,“那啥,这首歌不是我写的,是范旭阳朋友的,我只是改了改,总得来说,这首歌是范旭阳的。”
肖统翻了个白眼,抽过孙韶递来的谱子,翻了两下,只见上面布满了各种符号和改动的痕迹,他不由眼中暗暗放光,“这歌词有点熟,我好像在网上看过你和范旭阳唱过这首。”
孙韶点头,“嗯,曲谱动了点,上面小修,下面那截大修了一下,现在唱出来差别还是比较大的,而且……歌词我觉得也需要动。”
肖统悄悄打量了一下孙韶的神色,也许孙韶自己从没注意过,他口上虽然说得很谦逊,也并不居功,但是只提到和曲谱创作有关的的事情,整个人神采里那种发亮的自信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对这些,肖统只暗暗在心里点头,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很随意地就将稿子扔了回去,“哦,你动呗,反正我也不懂。”
孙韶无语地接过,眨着眼看他,那意思——祖宗诶,你既然看不懂,还三令五申让我带着来干什么。
“不过看你改得满纸都是符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回头等范旭阳唱完了,你再把谱子给我,我找个专业的看看。”肖统很是高贵冷艳地接着说道。
孙韶:“……”敢情您就是真的想看看我是不是改谱子改得忘记了您的约?
说来也怪,人与人之间,越是客气反倒处处显得生疏,之前,肖统几乎见天儿往他跟前凑,但也很守原则和底线,只是扒着空儿,就想跟他“聊”各种签约前后的生活品质差异,话与话之间,处处透着孙韶上辈子见惯了的虚妄和陷阱。所以,缠了这么久,不是万不得已,孙韶是真的不想和肖统仔细谈一谈。
但今天不同,肖统在电话里的那通火气话,难得没有像往日里每句都别有用心的挖坑,只是单纯地发泄他被人放鸽子的不满,再加上他现在这种随意的态度,孙韶倒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莫名消散了不少。
随后,两人也还没来得及谈什么,饭菜就已经端上了桌,两人一时也不废话,抄起筷子便风卷残云地扫荡起来。
孙韶动了一上午的脑子,接了电话就一路赶来,除了早上那点小米粥,肚子早空了,肖统也因为等孙韶,连带着一肚子火气,干挺到现在。
一刻钟后,两人动作慢了下来,让服务员上了壶茶后,才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出乎孙韶意料的是,聊了好半天,内容大部分都围绕在范旭阳当前的比赛,和现在五感乐队的方方面面,既分析了范旭阳当前在比赛中的优劣势,又很精准地将五感里众人当下的心思和想法给说个透,独独没有说道孙韶。
直到此时,孙韶才意识到,肖统居然是在真的和他“聊天”,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到处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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