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浅也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穆容渊则是痛的有些直不起身,弯着腰勉强站起身子,咬牙道:“陛下恕罪!”
昭文帝看了一眼一脸痛苦的穆容渊,立刻朝着乔公公递了个眼神,乔公公连忙大声道:“快传太医,”说完之后忙不迭的跑向穆容渊:“哎呦小侯爷,快,老奴扶你到偏殿去。”
穆容渊被乔公公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架起了胳膊,他不想离去,奈何他对云卿浅不作防备,所以刚刚那一下撞得实打实,的确是疼痛难忍,他只好回头看了云卿浅一眼。这一眼不要紧,不偏不倚的看到云卿浅担忧的目光。
四目相对,双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安,有种莫名的情绪在二人相交的视线中发酵。
云卿浅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咬了咬嘴唇。
穆容渊见状连忙开口道:“我没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剧痛难当,但他就是见不得云卿浅那自责的样子。
昭文帝见状脸色一沉,怒声道:“有事没事不是你说的算!还不下去看太医!”
“是是是……老奴这就扶小侯爷下去!”乔公公忙不迭把穆容渊搀扶了下去。
……
穆容渊被半扶半抬的去了偏殿,其他人则乌压压跪了一片。
昭文帝此刻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一方面他心中确定这韩雨露之死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对云卿浅的身份,产生了担忧。
“你!”昭文帝指向云卿浅。
云卿浅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昭文帝,那双剪水秋瞳里充满了不安和无措,看的昭文帝心里乱的很。
“随朕到御书房!”昭文帝说完就大踏步离开了九龙殿,外面大雨未停,小太监忙不迭的跑去撑起了大伞。
云卿浅不明白昭文帝为何要单独召见她,可她似乎也没得选择,只能咬牙跟上去。
“浅浅……”经过宇文璃身旁的时候,云卿浅听到宇文璃在唤她。
云卿浅本不想理会,可又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好微微顿足,低声道:“谢静王殿下,雍王殿下,出手相救。”她将宇文琅一同说进去,便是告诉宇文璃他们之间没有那么亲密。
宇文璃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惜暴露自己,让宇文琢怀疑,不惜与护国公为敌,只为对她出手相救,她竟然这么冷漠?
若她偏偏就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也就罢了,可她刚刚明明对穆容渊投以关心的眼神。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温柔的简直能滴出水来。
云卿浅,她变心了?她怎么可以变心,她不可以变心!
宇文璃心中窝火,见云卿浅要转身离去,立刻起身拉她的手腕,然而他的指尖还没有碰到云卿浅的衣角,手腕就被另外一个人狠狠拉住了。
“老四!父皇召见,不能耽搁!”宇文琅语气温和,可却透着一股坚定,那紧紧攥着的手指,和不容置疑的眼神,分明就在告诉宇文璃,他不会让宇文璃去干扰云卿浅,现在是,或许……以后也是!
“你……”宇文璃有些激动的想甩开宇文琅,却被一道声音唤回了神志。
“三哥四哥,你们争什么呢?”齐王宇文琢擅自站起身走向宇文璃和宇文琅,眼睛盯在宇文璃身上满是探究。
宇文璃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出格,这不该是他,也不能是他!
“呦,齐王殿下,您怎么站起来了!”安顿好穆容渊的乔公公回到九龙殿善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宇文琢。
“殿下,陛下还没叫起身呢!”乔公公柔声提醒到。
宇文琢有些不耐烦白了一眼乔公公,想了想昭文帝那难看的脸色,还是乖乖的跪下了。
见宇文琢跪下,乔公公才满意的走到龙椅旁,高声道:“传陛下口谕,犯妇云韩氏,押入慎刑司,命京兆府尹赵长松,将云家家奴郭三送往大理寺,协助大理寺卿江桓褚办案,其余人等……”
文武百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着是不是能下朝回家了。
只可惜乔公公道:“其余人等在此等候!”乔公公说完就准备回到皇帝身边,宇文琢却不乐意了。
“等等!父皇没有让我们退安?”宇文琢问道。
乔公公半弯着腰,恭敬的说道:“陛下命所有人候在九龙殿。”
“这……”宇文琢还想争辩,却被护国公拉了一下衣摆,宇文琢顺着护国公的手看向他,只见护国公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宇文琢气闷哼了一声,乖乖的跪在了原地。
乔公公见宇文琢消停了,便浅笑着退出了九龙殿。
文武百官明白,陛下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就是今日这“鸡”不知要出自护国公府,还是出自忠勇侯府。
——
云卿浅跟着昭文帝一路来到了御书房。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昭文帝找她做什么,但是她明白,今日能说实话的地方,她一定不要说谎话。
昭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是先皇十六子当中排行最末的,能踩着十五位哥哥,名正言顺的成为天子,昭文帝会是庸碌糊涂的人么?自然不是。
跟聪明人打交道,没有把握的说谎,就是犯蠢。
“你叫云卿浅?”昭文帝先打破了御书房的沉默。
云卿浅屈膝欲跪,昭文帝却开口道:“免礼了,站着回话吧。”语气透着与九龙殿上不同的温和。
云卿浅微微蹙眉,不明白昭文帝为何明知故问,可她仍旧开口回道:“回陛下话,臣女闺名却为云卿浅。”
“你的母亲是谁?”昭文帝语气不急不缓的询问着。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云卿浅答道:“回陛下话,家母沈氏,乃江南商户沈家女儿,名唤沈秋颜。”
昭文帝点了点头,沈秋颜他见过一次,样貌清秀,却不算好看,比那丰神俊朗的云戎还差上不少。
堂堂忠勇侯,官拜云麾大将军,为何娶了一个样貌普通的商户之女来着?
昭文帝陷入自己的回忆,隐约想起,似乎是云戎到他面前来求了赐婚的恩典,据说是沈秋颜在替沈家走商的时候去过关东。
那时候战事未停,云戎负伤坠河,恰巧被路过的沈秋颜救了性命,一来二去二人便生了情愫。
回想起沈秋颜的样貌,再看向如今明明样子狼狈,却丝毫不掩芳华的云卿浅,昭文帝蹙起了眉头。
“你的容貌……”
云卿浅听昭文帝提起她的容貌,她下意识摸上脸,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她的容貌怎么了?
昭文帝的话在嘴里嚼了嚼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为何要将事情闹大?”
云卿浅错愕的看向昭文帝,发现昭文帝目光如炬,那眼神分明就确定了是她在搅弄风云。
云卿浅心中在犹豫,自己是装傻充楞好呢,还是据实回答好呢?
“呵……”昭文帝嗤笑一声,坐回到椅子上,开口道:“你这动坏脑筋的模样,倒是和你爹像个十成十。”
云卿浅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屈膝道:“臣女不敢。”
“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呢?那韩雨露身死一事,无论是自尽还是他杀,都应该由护国公府自行处理,你费尽心力将事情闹大,不惜得罪护国公,可别告诉朕你是在为韩二小姐谋不平!”
“呃……”云卿浅面上尴尬无措,可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怎么样的表现,才能符合她现在这个未满十四岁的年纪,且不让昭文帝感觉厌恶呢?
云卿浅的沉默就在昭文帝耐心即将用尽的时候,戛然而止。
“没错!臣女就是故意将事情闹大的!”云卿浅收起之前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状态,换做一副蛮横跋扈的语气。
“那护国公家大小姐韩雨霏,仗势欺人,上巳节将我推入荷花池,又借臣女之名去攀附威武候,随后又将柺子六命案和韩雨露命案都嫁祸给臣女,若臣女还是一味隐忍,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所以你就故意将韩雨露之死闹大,你认为利用一个自尽的庶女,可以搬倒护国公府?”昭文帝的话中,句句是陷阱。
云卿浅说的是她和韩雨霏的私怨,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女儿家的嫉妒心作祟,可昭文帝口中的搬倒护国公府,就上升到了权势之争。
有的事可以认,有的事绝对不能认。
云卿浅抬起头,目光澄澈的看向昭文帝,满脸诧异的问道:“搬倒护国公?臣女为何要如此?”
云卿浅垂下双眸,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臣女对护国公府不感兴趣,臣女只想让韩雨霏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想坏我声誉,我便加倍奉还,她想断我前程,我就断了她的后路!哼!”
说到这里云卿浅抬起头看向昭文帝,与有荣焉的微笑道:“家父曾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无能之人的借口!有能之人,自然是有仇当场就报了,见招拆招,将计就计,才是上策!”
听完云卿浅的话,昭文帝嘴角忍不住抽搐,合着云戎平时就是这么教闺女的?难怪把云卿浅教的名声如此差!
不过看云卿浅的样子……
有些小聪明,有些小跋扈,可毕竟年纪小,多半是图一时之快,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诡谲心思。
昭文帝垂下眼睑,挡住眼中笑意,这丫头的脾气,倒是像足了云戎。
脾气像云戎,可这样貌为何……
昭文帝沉吟片刻,开口问道:“你可认得……君明月。”
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昭文帝感觉胸口一阵抽痛,他下意识的捂住左胸,刚好被走进来的乔公公看到这个动作。
“陛下……”乔公公担忧的快步上前,试图搀扶昭文帝,却被昭文帝抬手拒绝了。
云卿浅被昭文帝忽然跳跃的话题弄得愣在原地。
昭文帝口中的这个名字,似乎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一定和昭文帝关系匪浅。可这人是谁??为何前世她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这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云卿浅摇摇头,如实答道:“臣女不曾听闻,可这君姓,似乎是西陵皇家姓氏。”
四国当中,东周富饶,占地最广,北胡苦寒,却民风彪悍,南滇国土最小,可频出能人异士,为了争夺东周的各种资源,南滇和北胡便时常在边境滋扰。
唯独那西陵女国,与世无争。
没错,西陵是以女为尊的国家,所有男女风俗均和其他三国相反。以女为皇,以女为尊。
这君姓,便是西陵皇室的姓氏。
昭文帝目光如炬的盯着云卿浅看,发现她表情自然,双眸澄澈,眼神镇定,看起来确实没有说谎意思。
可……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么?
想那云戎成亲之后,曾经带着沈秋颜进宫谢恩,当初他只远远的看过一眼那沈秋颜,沈秋颜初见天威瑟缩的低着头,他看了一眼便懒得再看。
如今想来,那沈秋颜的样貌,实在是越来越模糊了。
眼前的云卿浅和那君明月如此相似,就算不是君明月的后人,想来也一定与君明月脱不了干系。
昭文帝咬咬牙,目光开始由探究变得狠厉,他不能允许有意外的出现,东周百年大计,决不能有任何隐患!
昭文帝大手一挥,对着乔公公说道:“带她去司礼监!”
乔公公和云卿浅几乎同时诧异的看向昭文帝。
乔公公是没想到昭文帝会对云戎的闺女下手,毕竟昭文帝和云戎还是有过同窗之情的,况且那司礼监是什么地方,那就是第二个慎刑司啊!
再者说了,进了司礼监的女子,若不入宫为妃,哪里还敢有人家求娶,这昭文帝可是要毁了云卿浅的前程啊!
乔公公明白昭文帝的心思,自然知道昭文帝不是对云卿浅起意,可云卿浅并不知道啊。
云卿浅错愕的愣在原地,感觉全身的体温骤降,周围空气也无比冰冷!
司礼监……司礼监……她对司礼监毫不陌生,大周开朝时候,司礼监还是正统的内廷机构,原是掌管婚丧祭礼、御前勘合、供应诸筵宴之事。
可后来不知从哪一任昏君开始,这司礼监便改为教诲宫中侍婢和太监礼仪的地方。
而时至今日可实际上,那司礼监早就变成,为皇帝调教新入宫采女或者惩戒妃嫔之处了。
云卿浅有些惊恐,难道昭文帝对她……
不!这怎么行?!绝不可以!
“云小姐,请吧……”乔公公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云卿浅连忙就要开口询问:“陛……”一个陛字还没说出来,乔公公就搭上了云卿浅的手腕,不容反抗的拉着她朝御书房外走去。
“小姐听老奴一句劝,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乔公公低声说着,头也不回的带着云卿浅往司礼监走。
云卿浅虽然不明白眼前的大掌监为何要帮她,可她知道,这乔公公说的没错,她不能抗旨,因为她还不能死。
——
司礼监距离御书房不算近,一路大雨未停,乔公公没有撑伞,云卿浅自然也跟着淋雨。
随着冰冷的雨水浸透身上所有的衣衫,云卿浅开始从最初的惊慌失措,慢慢变得淡定起来。
据她记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名唤靳佐,是个实打实的变态。
或许是因为他非男非女的身子,所以他对所有女子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厌恶,在在他手上调教过的采女妃嫔,若是陛下还要的,那他便使出浑身解数,教她们魅惑君王,教她们云雨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