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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灵对此十分赞同,“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大部分地方确实如此。”
她和这些女工朝夕相处,听他们讲过很多农村的事,对于这些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舒雨也会知道这些。
要知道早期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非常高,高到城里人根本不敢相信的地步。农民的生活已经够辛苦了,如果还有更辛苦的,那就是农村妇女。
一直到有了外出打工的机会,农村妇女有了更多的选择,自杀率才开始降低。很多时候的很多问题,表面看形形种种,深入核心就会发现,还是经济问题。只要能解决经济问题,就能解决一千一万种由经济引发的各种问题。
“一样是劳动,在农村没人肯定他们的付出,付出多少也没有收入。但在工厂,付出是有回报的,而且是最纯粹的现金回报。利用好这一点,尽快把绩效和工资挂钩,我们鼓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提高他们的熟练度,而不是靠延长工时来拿加班工资。”
“是,我们已经在研究了,只是以前没有人干过,连个参考都没有。”黄灵苦笑,还有些担心,“万一政府部门过问呢。”
时间刚刚走到八八年的新年,这个时候,姓资还是姓社,一直是讨论的重点。而绩效就等于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怎么能用绩效和工资挂钩呢。
其实以前在天长地久,化妆师也按人头拿过提成,丽姐当时千叮嘱万嘱咐,不让他们对外说,就怕有人查。还说传出去,大家统统减薪。
一家婚纱店才多少人,保密问题不大。而且按人头提成也很简单,但这点经验是无法运用到一间工厂的。
“不怕,我们是外资公司。”舒雨一摊手,两个正宗中国人开办的外资公司。
可如果一开始就摆明车马,民营公司在这个时代就是三等公民,银行不待见,政府看不见。而民营公司想出口到美国,难度就更大了,还得挂靠有进出口贸易权的公司。所以他们出于多方考虑,只能披上这层皮。
黄灵再次拍额头,也对,他们有外资这个护身符。
两个人对着绩效工资讨论良久,黄灵一条条汇总,“我一会儿再算算,找个最优的模版出来。”
“出去时间越长就越觉得知识不够用,我当年要是能多读一点书就好了。”黄灵对于自己的学历,一直有自卑情绪。特别是她还深受舒雨看重,一去就占到财务经理这么重要的职位。
“任何时候想读书都不晚,深城也有大学,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成人教育,你可以用业余时间学习,考考会计相关方面的证书。另外,也可以自学一点英语,说不定哪天,你被派去美国查帐,不懂英语怎么行。”
黄灵被吓了一跳,但细想一下,还真有这个可能。两个老板都是中国人,外人以为美国才是总部,只有她清楚,深城才是总部。那么总部派会计去分部查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可她不会英语,到时候怎么办?黄灵倒是不怕别人抢了她的位置,她想的是,她能确定自己对公司的忠诚,但她没法确定别人对公司忠诚。
会计这个岗位,太重要了。
“我回去就学。”黄灵握紧了拳头,把学习当成了工作任务,必须完成。
从黄灵家里回去才知道,常红心拉着舒雅去量出租房的面积,还准备把院子里堆的杂物清理一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阳阳找同学显摆他的变形金刚,家里只有舅舅一个人在听录音机里的评书。
见舒雨回来,金明天关掉录音机,“小雨,你快坐下,我有事找你。”
“说好了明天回下溪村。”舒雨以为是问这个事。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问,你觉得,嗯,这个嘛……”金明天憋在心里几天了,看着一屋子女人进进出出,简直没他说话的份。虽然以前也这样,但他那个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就感觉被一屋子女人无视,心里落差太大。
“舅舅到底想说什么?”舒雨心里很想笑,还以为舅舅能多憋几天呢,感情也憋不住了啊。
金明天挠挠头发,脸皮发红,一咬牙直说道:“你给舅舅出出主意,到底该不该等着厂子里的领导解决问题。”
“如果我说不能等,您打算怎么办呢?”舒雨简直像是故意为难他。
金明天哪里回答的出来,苦着脸道:“我是想,要是不能等,是不是就得自己找找出路。吴县太小了,这么多工人一窝蜂出去,也不可能找到收入和以前差不多的。”
舒雨眼睛一亮,金明天还是有些见识的。后世就经常有人说,当时下岗的工人,为什么不干这个,不干那个,摆个早点摊,踩个人力三轮车也饿不死人嘛。
那是因为他们拿后世的经验,强行套到当时。工厂一旦大量倒闭,工人下岗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成本最低的劳力市场。但是一个小县城,忽然出现几百上千人的壮劳力,那么劳力的价格就会应声下降。
你的人力三轮车要一块五,我只要一块,还有人只要五毛,甚至有人给钱就拉。
你开个早点摊
', ' ')('一碗面一块,我就收八毛,还有一点,小县城最有消费水平的工人都下岗了,摆摊卖给谁去?
至于民营小厂,他们只会挑选最拔尖的那几个,工资还会压了又压,不可能容纳太多人就业。
金明天继续说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思考,“我想着,只能去大城市才有机会。听人说深城的工作好找,你说,我去了能找到工作吗?”
当时的人消息闭塞,对自己的认识也不足,根本不知道千里迢迢去了外地,能不能找到工作。如果找不到,岂不是冤枉花路费。
“肯定能,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定心丸,如果您不想留在县里帮舅妈一起做生意。那就给您介绍一家工厂做事,只会比现在的收入高,您看行不行。”毕竟是自己的亲人,舒雨逗他两句也就够了,只要他有出去的愿望,她自然会安排好。
这就是金明天犹豫的地方,其实他心里有数,知道外甥女能干的很。又是大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肯定知道深城的事。甚至给他介绍一份工作,他虽然惊讶,但也没觉得离谱。
可是一旦离开工厂,就意味着再也没有铁饭碗,而且还得离开家。对于上有老人,下有孩子的金明天来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只要有万一的希望,哪怕工厂开工后,给不足额的工资,金明天都更加愿意留在家里。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拥有的时候只觉得平常,面临取舍的时候,才知道最平凡的一切才是幸福,才是生活的意义。
“我想再等等,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出去。到时候你能介绍就介绍,不能介绍也没事,我自己去碰碰运气,至少我还有把子力气。”反正,让他靠老婆养,是万万不能的。
至于给老婆的生意当帮手,快饶了他吧,他才不想跟那些娘们打交道。
“舅舅,其实明年吧,我私人倒有一件事想办。原本是打算雇佣几个人给我帮忙的,可要是您愿意,不如请您帮我。不过这事,可得满中国到处跑,坐火车来来去去,累得很。”
舒雨之前没考虑过舅舅,是不知道缝纫机厂到底哪一年哪一个月出现问题,也不知道舅舅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想一想,缝纫机厂恢复生产的可能性几乎是零,那么舅舅帮她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
“这没问题,要是厂子里还这样,我先给你把事办了,再去找工作。坐火车算什么辛苦,这都不叫事,不过你得事先告诉我怎么做,可别让我拿主意。”金明天根本没提钱的事,在他心里帮外甥女做事,哪里需要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安排好了,您照着做就行。”有了舅舅,这件事就更让人放心了,对舒雨来说,倒成了意外惊喜。
“别跟你舅妈说这些个事。”金明天扭捏一下,提出要求。
“知道了。”舅舅肯定是怕丢面子,舒雨完全理解。
回到下溪村,发现村里过年的气氛也受到影响,才知道,县里不光缝纫机厂出问题,毛巾厂也快不行了。
“毛巾厂怎么也不行了?”舒雅挺奇怪的,想一想,如果不是去参加红楼面试,说不准她就进了毛巾厂当临时工呢。
按理说毛巾这东西人人需要,一条毛巾也不能用一辈子,属于生活日常消耗品,这样的厂子怎么也会倒闭呢。
“听说是价格竞争不过私人的小厂子,面料也竞争不过。”金老头倒是知道的挺多。
实事上上溪村和下溪村,紧挨着县城,各种亲戚关系也是千丝万缕。早年前,也有赶上好机会招工进厂的,现在也有跑回来,向亲戚求助的。农村的穷是没有现金,买不起工业产品,但是不提荤腥的情况,粮食和青菜,还是有的。
工人一旦失业,在极端的情况下,就真有可能买米的钱都拿不出来。
“外头的小厂子轻装上阵,不管医药费更不管工人养老,他们的成本肯定低。”金明天也是研究过的,提起来更是黯然。他以后出去打工,是不是也一样,得自己攒钱养老。
金老头知道常红心打算自己开店做裁缝,也很支持,又私下听儿子说要出去打工的事,叹了口气,“那阳阳怎么办,你媳妇做生意,你去外头打工,阳阳岂不是没人管。算了,趁着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等你出去的时候,我跟你妈过去带孙子。”
孩子的一日三餐,还有学习,肯定得有人管着。金老头也没预料到,国营厂也会有这一天,但不管你怎么想,日子总得过。
这个时候就显出中国大家庭的好处来,如果没有祖父母的付出,很多当父母的就不得不面临更艰难的选择,在生存面前,只能牺牲所有的一切。
这个年吴县的很多人都过得索然无味,舒雨和舒雅提前返回学校。因为许然还在京城等着,要跟她碰一碰。
黄灵也去京城,到时候她跟着许然一块回深城。
许然住在路家,一口一个路妈妈的叫着,哄着路英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惹得路晁忍无忍,“你都回国半年多了,在深城吃的不是中国菜吗?天天吃海鲜鲍鱼,早茶晚茶,把你吃糊涂了吧。”
', ' ')('许然做出西子捧心状,一脸忧伤道:“你不懂,外头吃的再丰盛,也没有家的味道。”
路晁快被他恶心吐了,路英倒是感动的当天又给他做了一大桌子充满家里味道的饭菜。
舒雨和舒雅回了胡同,也留黄灵住下。
许然带过来的衣服样品让舒雨一一检查,有问题的就拿笔记下,回去改进。
“第一批货三月初可以送到美国,你建议从美国招两个设计师,我试过了,可是没人愿意来中国工作。”许然耸耸肩,美国设计师心中的胜地甚至都不是美国本土,而是欧洲几个时尚之都。
他们连美国都不愿意待,谁愿意来时尚沙漠的中国。去了中国就意味着和时尚潮流脱节,等于是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
舒雨承认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那么,让他们在美国工作呢?”
“你不知道美国人的工作效率,他们和中国人可不一样。”许然还是作过功课的,在这方面了解的很透彻。
老板都不在,你指望设计师用心工作,他们拖起稿来,丝毫不亚于作者和漫画作家。
“如果,我们按绩效拿工资呢?”
“设计师用绩效?”许然不明白,他们又不是工人,难道也按件拿工资。那感情好,人家什么乱七八糟的设计图都敢交上来。
“我记得美国的门店是有电脑管理的。”收银是由电脑管理的一套系统。
“不错。”许然承认,这方面美国确实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么每个系列款式卖了多少金额,是可以统计出来的,我们可以让设计师按一定比例提成。”设计师提成的当然是自己设计的款式,如果卖的好,就有高额提成可拿。
“这样也可以?”许然觉得自己又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提成制度在后世并不稀奇,其实现在有没有,舒雨也不清楚。不过看许然的反应,“美国没有吗?”
“我还真没听说过,就算有应该也是少数吧。”许然挠挠头,“我三月初回美国一趟,一是门店开业,二是看看如果在美国工作,有没有合适的人应聘。如果有的话,再跟他们谈提成的事。”
这样的话,想要高工资就得自己紧张起来,有没有老板盯着都不碍事。光靠一点底薪,是养不活自己的。
“设计师不用局限于美国人,亚洲人也可以,留在美国工作对他们还是有吸引力的。”
舒雨又隐讳提及,今年她有一点私事,可能需要借调工厂的几个退伍兵用一用。
“这没问题,现在的中层管理其实有富余,是你说的,为了扩大产能做准备。”
这个时候的人力成本很低,他们这家伪外资企业已经属于高薪,但在整个成本里,工资只占非常低的比例。所以舒雨不怕多养几个人,总比临时再招强。工人可以临时招,但管理层没有磨合好,现招的可不一定好用。
“对了,我还忘了问,美国的婚纱还在往这边国内的市场上卖吗?”舒雨问道。
许然双手一摊,“开始还是热卖了一阵的,后来国内出了仿版,我看过,仿的特别真。只要一万,我们的就卖不动了。”
“很快一万就保不住了吧,现在能有五千就不错了。”舒雅在旁边抿了嘴的笑。
许然笑道:“你猜的对,但是不够狠,低仿的不算,高仿的价格一千左右吧。”
舒雅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这也跌的太快了吧。”
许然耸耸肩,“其实卖一千,他们也有得赚。”
这一点舒雨最清楚,她也不在乎婚纱市场刺刀见血拼成什么样,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深城的工厂也扩招一批工人制作婚纱吧。”
“行啊,本来就是我们设计的,我们做婚纱算正版,在中国制作的成本也低。”
“我是说运到美国去卖。”在中国正版的名头不值钱,降价跟仿品争市场,无形中拉低了品牌的价值。他们的品牌还没竖立起来,有些事不能做。
“运到美国的话,对啊,美国的成本多高啊。”许然一下子醒悟过来。
大卖场是设有礼服区的,之前是由美国的工人制作婚纱,全部在专卖店里销售。
但若是让婚纱礼服在中国生产,成本明显会低得多。再把婚纱搬到大卖场里,设立一个礼服专区,也是吸引人的一个噱头。
而且跟中国不一样的是,国外的礼服也算是日常服装的一类,普通人都得添置一二件放在衣柜里备用。
很多小礼服,也可以叫轻礼服,平时稍隆重一点的场合也可以穿。这些统统可以放在中国生产,其中的利润非常大。
“回去再招一批工人,你再送一批人过来培训,专攻礼服。”
“定价一定要卡好位置,我们不是奢侈品,追求的是普通人都买得起,同款式不肉痛的价位。但也不能过于便宜,让人当成垃圾货。我们得让人一提起莉莉丝,就是超高性价比,普通人的时尚,争取衣服一上,大家就来抢。除非销量第一的
', ' ')('款式,否则我们不补款,让人养成习惯,我们不一定会补款,所以有看上的,最好立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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