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军听到刘淑英甩锅的第一句,就脚底抹油跑了。
“我刚才在那边都听见了,砰地一声响,声音超级大,我哥说比炸弹还大。”
刘淑英伸出双手长到最大,卖萌模式开启。
“这跟你没关系。”刘建国抱起她走出去十几米远,让她站边上别动。
他则走回人群中,跟其他人一起。盯着新厂长宋辉,谁也不说话。
气氛寂静而压抑,宋辉突然站起来。他转身对着所有人,双眼布满血丝大吼。
“我那个同学说,真的可以炸出爆米花的。我同学给我的报纸和资料,也都给你们看了的。肯定是工艺上出错了,才会这样。”
“一开始让你做一个试试,你说你同学那边儿关系绝对可靠,出货时间紧张,一做就是一万个。那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出事了你负责,现在你又说工艺?你除了推卸责任,还会些什么。”厂里的书记李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刺骨。
他明年就要满六十,一辈子的时光都奉献在厂子里。现在临退休出了这么大纰漏,他现在恨不得吃了宋辉。
“就是,你给我们的报纸、资料,上面都是英文。你翻译过来的,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副厂长王福生在边上接腔道。
“谁知道你不是收了别人好处,专门坑厂子。”
“你说什么?”宋辉怒吼着,想冲上去抓王福生衣领,却被其他人抓着按在地上。
他双眼通红、大喊着:“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刘建国转身抱起刘淑英,打算送她回家,后面的事情不看也罢。
“爸爸,那个机器到底是怎么把米变得黑乎乎的啊?”
刘淑英一开始想的是到了现场,直接问他爸或者别的什么人,引着往那方面去。
来得晚了,所有人一片低气压,她连开口的时机都没有。
“不知道,说是压力还是什么的。”刘建国阴沉着脸。
这一批货砸手里,厂子起码要脱层皮,加班工资和福利都要受影响。
所以今早书记通知,车间主任及以上的干部全到现场。估计上面已经商量好,这锅全让宋辉背。
“就是你们车间里那种,压力表吗?”刘淑英说着,看他爸的目光中充满渴望。
刘建国心不在焉地点头,复述着:“对,压力表。”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如梦方醒般转头看向刘淑英,“四儿,你刚才说啥?”
“压力表。”刘淑英对他爸笑着,眉眼弯成月牙状。
第十一章
刘建国一拍大腿,放下刘淑英转身往回跑。
他们走出不远,也就三十来米。
刘建国全速跑着眨眼就到,人群中副厂长王福生正情绪激昂地说着宋辉来厂后的所作所为,他是如何的独断专行。
刘建国掰开人群跑到机器旁边,看着把圆形把手中间与机器主体连接处,突出来的那一块儿有螺纹的地方。
最前面是堵死的,但他知道,里面是空心的。
他一开始费解,还问了宋辉半天,这是干什么的。
宋辉被问烦了,说他也不知道,图纸上面这么写的,让就照着这么做。
现在看来,是用来安装压力表的。找个小型压力表,锯开前半截,拧上螺丝就能用。
刘建国站起来,走到李运边上,小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李运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建国,你确定这个机器,装上压力表就能用?”
刘建国是一车间的车间主任,也是他看着从一线工人一步一步做起来的。技术没得说,比一般的技术员都好。但突然这么说,他有点不敢相信。
刘建国郑重地点头,“我有八成把握,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地方有问题。没有机器会无缘无故多出那么一块儿,可宋辉非说没用。我说直接不要了,还省料省工艺,他不让。”
李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冲着还在慷慨激昂的王福生喊:“王副,别吵吵了。”
他上前拽着宋辉的衣领子拎到机器面前,指着拿突起的地方问他说:“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我哪儿知道,来的制作工艺上怎么写的,我就是怎么做的。”宋辉双目突起,恨恨地盯着地上的机器。就是这个玩意儿,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你发誓?”李运说。
“我要是知道这是干什么的,我不得好死行了吧。”宋辉整个人崩溃地大喊着,都什么时候了,问他这个有什么用。
“好,我告诉你。刚才刘建国同志说,这是拿来装压力表的。说装上后可以监测锅里的气压,这样就能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东西好了,可以拿出来。”李运冷冷地说着,将宋辉推倒在地上。
宋辉死死地盯着那个地方,神情逐渐萎靡。
他自己就是学机械出身的,一开始没人提点还想不到。
现在被李运这么一说,自然就全明白了,这是他大学的同学兼室友在坑他啊。
他那么信任他,为什么……
“宋辉同志,你很可疑。我怀疑你伙同他人,想侵吞国家财产,我对你很失望。”李运的眼睛里仿佛有刀子,要插死宋辉。
这批机器废了,按照惯例是当废铁卖掉。到时候宋辉让人买下来,拿回去按上压力表,转身就能卖几十上百万。
“我没有,我也是被骗的。”宋辉闻言立刻抬头看向李运,“这么做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你有没有,跟公安说去。”李运淡淡的说着,最后上下扫了眼宋辉,点了两个人让架去保卫科先关着。
然后他转身对所有人说,“王副和刘建国留下,其它人都散了。今天这事儿,嘴都紧点儿,注意组织纪律。”
人群有人点头,有人答应着,不一会儿都散了。
等人都走远,书记让刘建国去买压力表,先把爆米花机的问题整明白。王副厂长去看着宋辉,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他亲自跑一趟公安局,要个人情,先把宋辉那个来提货的同学看住。
等刘建国这边确定了爆米花机的问题,就立刻抓人。
老书记吩咐完,伸手拍拍刘建国肩膀,“建国,你这块儿任务最重。抓点紧,最好今天就能出结果。你放心,你的功劳,组织上会记着。”
“没问题,我带着机器,马上就去仪表厂。”刘建国说完,捡起地上的机器。
又单手将走到边上的刘淑英抱起,快步走向着自行车棚走去。
“爸,你们刚才干什么呢?”刘淑英小眼睛眨巴眨,明知故问着。
“大人的的事儿少打听,回头我忙完再收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你哥要来的,你哥什么样我不知道?”
刘建国黑着脸盯着刘淑英,要不是手上还提着机器,他都想先打她两巴掌屁股。
刘淑英笑着双手抱着她爸的脖子,脑袋搭在肩膀上,她才不怕呢。
当晚,刘建国没回家。工友捎信回来说在加班,让她们自己吃。
等张大花回来,二姐刘淑华就将饭菜端出来开吃,吃的杂粮馒头,萝卜干咸菜,玉米粥。粥是将小粒玉米碎熬得略微粘稠,连带着明天早上的一起煮了一大锅。
几人正吃着,刘晓军从外面进来。
看见刘淑英捧着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海碗,正在喝粥,他随手打了下刘淑英的后脑勺。
刘淑英毫无防备地被打进碗里,她抬起头,脸上满是黏糊糊的粥还混着玉米粒。
她顿了一秒,眨眨眼,哇的一声哭出来。
为了这个家,她可太难了……
张大花赶紧上前抱起她边往卫生间走边哄着:“四儿,别哭,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哥。”
刘晓军乐了,自己去厨房拿碗盛饭,再拿一个馒头,夹一大筷子咸菜吸溜着开吃。
刘晓峰在边上对着大哥伸大拇指,一脸崇拜地说:“大哥,你真厉害。四儿那丫头,我早看她烦死了。”
刘淑华放下碗,翻个白眼回自己屋写作业。这种事儿,她向来不参合。
把家里负责的活干完,剩下时间就一门心思考大学。
张大花在卫生间将刘淑英的脸擦干净后,把她抱出来。
路过刘晓军时,刘淑英伸出两只手拍拍打了他脑袋几下,嘴里喊着:“大哥坏、坏蛋。”
“四儿呦,你可别一头栽出去。”张大花赶紧将她抱好,快走两步把她放在凳子上。
刘晓军看着正好坐在对面的刘淑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我好的时候,也没见你说我好。就会给我找事儿,让我背黑锅。”
说完,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
张大花用筷子敲刘晓军的脑袋说:“说过多少次,妹妹年纪小,让着点儿、让着点儿。”
张大花觉得这一天天地,怎么就这么难。公婆没了之前,要处处忍让俩兄弟,没了以后刚觉得日子好过两三年。
她厂子里效益就开始越来越不好,刘建国的厂子听说也被新厂长折腾的够呛。
几个小的没一个省心,大儿子好好地成了街溜子。二女儿是书呆子,一门心思考大学,刘建国说砸锅卖铁也要供。
三小子小学二年级就能考不及格,小闺女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
张大花越想越气,三两口将剩下的饭吃饭。丢下一句老大洗碗,自己回屋收拾出几件脏衣服。
又从刘晓军他们的屋子里,拿出一大堆衣服,去卫生间吭哧吭哧的洗。
过了两日,刘淑英背着小书包走出托儿所大门,就看见他爸在马路边等她。
她跑过去仰头看着他爸长出青碴的下巴,高兴地喊着:“爸,你忙完啦?”
刘建国嗯了一声,将刘淑英抱到自行车上,右腿向后一划拉就向家骑过去。
“爸,那个爆米机能用了吗?”刘淑英坐在自行车前,眯着眼,风吹在她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能用。”刘建国来接刘淑英之前,刚爆了好几锅,终于发现压力到0.9打开就是爆米花。
剩下的事不归他管,打声招呼直接回家,顺路接上刘淑英。
“哇啊,好棒。”刘淑英欢呼着拍拍手,“那机器炸的米好吃吗?要卖多少钱啊?”
“小孩子,怎么天天就钻钱眼里去了?”
刘淑英撅嘴,以后的人可不都钻钱眼里,生活逼着你不钻都不行。
早晚要钻,不如先钻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