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徐子渊俊美的脸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印。
第24章、024
◎你也重生了?◎
柳韶光重生以来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愤怒过。看着面前红着眼看着自己的徐子渊,柳韶光几乎有种想要把他咬死的冲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上辈子自己等了那么久,他什么都不说,冷冷淡淡,心思全要自己猜。这辈子自己不想搭理他了,他又巴巴地贴上来,难不成自己在他眼里就这么轻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柳焕也被这场景唬了一跳,生怕徐子渊气怒之下动手伤了柳韶光,连忙大步向前挡在柳韶光身前,勉强挂上客套的微笑送客,“天色已晚,世子还是早些歇息吧。世子请便,我们兄妹二人便不相送了。”
徐子渊恍若未闻,一双泛着哀色的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柳韶光。
柳焕只觉得脑仁疼,见徐子渊没有动静,柳焕只能回头劝柳韶光,小声安抚她道:“莫生气了,赶紧回去睡觉,否则明天起来,眼底下一片青黑,反倒不美。”
柳韶光同样对柳焕的话置若罔闻,双手握拳死死掐进肉里,两眼狠狠瞪着徐子渊,恨不得啖其血肉,气得浑身都在打哆嗦,强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大哥,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对徐子渊说。”
柳焕只觉得摊上柳韶光这么个妹妹他得少活十年!左瞅瞅,徐子渊眼里只有柳韶光完全当他不存在,右看看,柳韶□□到失去理智,看向徐子渊的目光宛若看仇人。
站在中间的柳焕很迷茫,这两人什么时候有的这番爱恨纠葛,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柳韶光见柳焕脚底不动,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大哥你放心,我只是想对徐…世子说几句话罢了。”
柳焕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到柳焕离开,柳韶光这才抬头看向徐子渊,强忍着想要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也回来了?”
方才那一声阿韶,可真耳熟。怪道徐子渊会率兵前来怀安剿匪,又毫不犹豫地将朱县令等人全都下了大狱,还顺利拿到了账本!若是徐子渊也重生了,那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小事一桩,这些事情的缘由,他上辈子早就十分清楚,这辈子不过是照着证据抓人罢了。
徐子渊抿了抿唇,眼神有片刻的闪躲,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再次对上柳韶光的眼神,目光中似乎有千万种情绪浮过,最终还是化为一片幽深。
柳韶光最恨徐子渊这般沉默的做派,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后半段,她状若疯狂整日找事闹腾,徐子渊冷漠镇定,话不投机便转身离去,连一句争论都不愿同她说。
回想起前世种种,柳韶光心中恨意更深,双眼通红,恨恨地瞪着徐子渊,咬牙切齿,“你怎么敢?怎么敢再说要娶我?”
哪来的脸?
上辈子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见,这辈子又来装什么深情?莫非她柳韶光脸上就写着两个字,徐子渊招招手她就会跟狗一样的摇着尾巴跑过去吗?
徐子渊一贯冷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了波动,眉眼间都是揪心的痛楚,看向柳韶光的眼神却满是执拗,不断地重复,“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那是我上辈子犯傻,这辈子我不想继续傻下去了行不行?”柳韶光的眼泪越落越凶,想要像上辈子那样大吼大叫宣泄自己暴躁崩溃的情绪,却又想到柳焕还在远处守着,用仅存的理智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低吼出这句话,神情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徐子渊最不会面对这样情绪失控的柳韶光,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只觉得柳韶光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一场凌迟。
没有什么比爱人的恶语相向更叫人心痛,徐子渊看着柳韶光拼命抗拒自己的模样,只觉心如刀割,同样落下泪来,“阿韶,你明明那么爱我。”
“人都是会变的。”柳韶光抹了抹眼泪,不想在徐子渊面前显得狼狈,上辈子为了他甘愿丢尽脸面,这辈子,柳韶光不想再那么委屈自己了,“徐子渊啊…你要明白,这辈子已经是新的开始,我不可能再嫁给你了。”
徐子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喃喃道:“你是我的妻子,不嫁给我,想要嫁给谁?江永怀吗?那我就再杀他一次!”
“徐子渊!”柳韶光再次给了他一巴掌,怒火冲天,“你我之间的事,为何总要牵扯旁人?你那么介意表哥,莫非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个不检点的人吗?”
“不是的!”徐子渊痛恨自己的嘴笨,一面对柳韶光就失去了理智,“我从未疑心过你。”
“是吗?”柳韶光冷笑,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看向徐子渊的眼神满是讥讽,“那你为何要杀了表哥?舅舅待我如同亲生,他膝下只有表哥一个儿子,你让我有何颜面去见舅舅一家?”
说完,柳韶光又想起了吴怡,更是冷笑连连,“世子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上辈子表哥早就成亲,有良人相伴,你还时常记恨他。吴怡长住永宁侯府,留成了老姑娘还口口声声不愿嫁人,时不时给你送个茶水糕点做个衣裳鞋子的,存的是什么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怎么,我杀她杀错了?为着她,你便要与我怄气,杀了表哥吗?”
“我从未在意过她。”徐子渊听到吴怡的名字便皱眉,恨不得立即将她扔出永宁侯府,免得她再生事,惹柳韶光不快,“回去后我便让人送她回老家!”
“那与我何干?”柳韶光继续冷笑,“覆水难收,你便是现在娶了她,也同我没有半分关系!”
柳韶光提到吴怡就竖起了满身的利刺,更是讥讽道:“说起来你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上辈子既然那般厌恶我,又何必撑着不纳妾?我看陛下后来赏给你的那几个舞姬就不错,模样标志身段也好,好心替你纳了你还不领情。眼下正好,有大方端庄更适合当永宁侯夫人的吴怡在,想必这辈子的永宁侯夫人必然不会再是个妒妇了!”
徐子渊万万没想到,柳韶光竟然会有一天拼命把他推给别人。上辈子他最后和柳韶光怄气,气的也是柳韶光想替他纳妾之事。两人吵归吵,闹归闹,柳韶光一直像只猛兽一样将他圈在自己的地盘内,容不得旁人觊觎半分。他也很享受柳韶光这种极端的掌控行为,这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柳韶光有多在乎他。
然而,柳韶光最后松口要替他纳妾,大方地将他推给旁人,委实让他动了真怒。
以前柳韶光能为了独占他,不惜同陛下对峙,便是拼上性命也不肯与旁人分享他,京城流言霏霏,柳韶光却都能一笑而过,只道若是能独占郎君,便是坏了名声又如何?
现在呢?柳韶光竟然主动说要他娶别人?
徐子渊在这一刻便明白了,柳韶光是真的,彻彻底底的放下了他。他原本以为能重生一回,是上天垂怜让他弥补遗憾的,却原来,是为了再次尝一遍锥心之痛。
真的会有那么洒脱的人,说放下就真的毫不留恋过去了吗?那些拼了命的想要守护的东西,真的就是一句累了就能完全放下吗?
徐子渊不明白。但他却十分肯定,他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以及未来的生生世世,都想同柳韶光白头偕老。
柳韶光却丝毫不想再和徐子渊有任何牵扯,对徐子渊破碎无措的神情视若无睹,理智逐渐回笼,冷静道:“话已说完,世子请吧。”
说完,柳韶光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徐子渊下意识握住了柳韶光的手腕,低低央求道:“阿韶,别走。”
柳韶光冷着脸回头,“放手!”
徐子渊却越握越紧,柳韶光挣脱不得,脸上怒意更甚,却见徐子渊眼色猩红,一副失去了理智的模样。柳韶光忍不住皱眉,“啪”的一声狠狠拍在徐子渊的手背上,俏脸泛霜,“放手!你弄疼我了!”
徐子渊骤然回神,下意识地松了手,便见柳韶光如霜雪般的皓腕上环了一层刺眼的红,一时间便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苦笑道:“我好像总是让你受痛。”
柳韶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前尘已尽,再多纠缠也无用。上辈子我也算不得无辜。这辈子你我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徐子渊失魂落魄地看着柳韶光,瞳孔涣散,低低苦笑一声,“各生欢喜?阿韶,没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欢喜了。”
柳韶光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过了歇息底里的阶段后,又对徐子渊与上辈子全然不同的变化生出一丝好奇,忍不住问,“上辈子你那么厌恶我,怎么突然就对我情深似海了?”
“我从未厌恶过你!”徐子渊再次强调,认真地盯着柳韶光的眼神,头一回当面向柳韶光承认自己的心意,“便是一开始,你拿粮草换婚事,我也没看轻你。”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有着世上最热烈明媚的爱恨,点亮了我灰暗的人生。但我却不敢承认。”
少年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可笑,对待动心不知所措,因为从未触碰过这样炙热的爱意,慌乱之下反而错误地选择用冷言冷语遮掩自己已然动心的事实,又在感受对方赤诚的爱意后发自内心的欢喜,却还要欺骗自己那不过是为人未婚夫的责任。认定自己不配被爱,不敢正视柳韶光的爱意,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心动,何其可悲。
在感情里,他就是个懦夫,远不如柳韶光勇敢。
只是这些话,到了如今,徐子渊也不敢再同柳韶光细说,只是再次表明的心迹,“我心悦你,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对你的爱从未停歇。”
柳韶光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意,哑着嗓子道:“是吗?看来上辈子,我也不算太狼狈?”
到底还是等到了这句话,虽然太迟,好歹也对上辈子那个为了徐子渊不顾一切的柳韶光有了交代。
最起码,她的付出没有白费,她的爱,也没有被辜负。
到底还是等来了回应。
只是,这辈子的柳韶光,已经不想再爱了。
也,爱不起人了。
徐子渊伸手想要擦擦柳韶光的泪,却被柳韶光躲了过去,更是心痛如绞,哑着嗓子向柳韶光道歉,“上辈子,是我对不住你。”
后宅琐事,婆母刁难,京城的流言蜚语,还有陛下的为难,这些都是柳韶光嫁他后经历过的坎坷,便是徐子渊自认给了柳韶光足够的尊重和保护,现在看来,依旧还是让柳韶光受了不少委屈。
只是,想要放手,太难了,也太痛了。
徐子渊闭了闭眼,不让柳韶光看见自己眼底的疯狂,低声道:“你先回房吧。”
柳韶光点头,转身便走,不曾回头看上一眼。
徐子渊站在原地,凝望着柳韶光慢慢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都被人摘下,痛到麻木,仿若自己的人生又只剩下黑白二色。
柳韶光回房后便趴在床上好好哭了一场,似乎要将前世受过的委屈全都哭出来,倔强地咬着牙不发出声音,肩膀微颤,不多时便打湿了半块枕帕。
徐子渊直到看着柳韶光进了房门,才缓缓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忍去喉间的哽意,仿若游魂似的往外而去,碰上还守在花园的柳焕,也是淡淡点头,茫然叫了一声“大哥”,便抬步欲走。
吓得柳焕当即一个激灵,赶紧挺直了身子摆手道:“世子可莫要乱喊人,想来是方才醉酒,一时失言了。”
天老爷,这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怎么徐子渊出来见了自己就叫大哥?
柳焕恨不得回去立马把柳韶光揪出来审问一番,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偏生徐子渊还在火上浇油,根本不配合柳焕粉饰太平,又恭敬说了一声,“大哥早些歇息。”
柳焕头发都竖起来了,只觉得徐子渊怕是病得不轻,绷着脸道:“柳某人小位卑,当不得世子这一声大哥!”
徐子渊恍若未觉,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大哥再会”便飘然而去。
柳焕哪还能睡得着?看着徐子渊离开后,柳焕便匆匆赶到柳韶光房门外啪啪敲门,全然一副不把柳韶光敲醒便不罢休的架势。
柳韶光便是个死人也得被他吵醒了,赶紧起身开门,柳焕正好看到柳韶光还来不及掩饰的红肿的双眼,更是脑子一炸,当即要找徐子渊拼命,“他欺负你了?”
“没有。”柳韶光赶紧摇头,“不过就是解开了一点误会罢了。”
柳焕心道这话拿去骗傻子,傻子都不信。再一看柳韶光红肿的双眼,柳焕更是怒不可遏,“你别怕,若真是他无礼,便是他徐子渊是永宁侯世子有如何?大哥照样替你讨个公道!”
柳韶光立即疯狂摇头,生怕再和徐子渊扯上关系,赶忙否认,指天誓地保证,“大哥你真的误会了,我同徐子渊绝对没有任何越矩之举!”
柳焕心下冷笑,看着柳韶光红肿着双眼还急得跳脚的样子又觉得可怜,缓缓叹了口气,“罢了,你先歇着吧。明天起,你便一直跟着我,不许再同徐子渊有任何来往!”
柳韶光点头如捣蒜,“都听大哥的!”
这般乖巧,倒叫柳焕信了她方才的话。然而想到徐子渊刚才对着他一口一个大哥,柳焕又觉得脑袋涨得疼,恨不得揪着徐子渊的领子让他滚蛋,半晌才气道:“把粮草运到北疆,我们便立即动身回家,日后想来不会再同他有什么瓜葛。”
说完,柳焕又没好气地瞪了柳韶光一眼,“你若是好生待在家里,不往我这跑,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柳韶光低头乖乖挨骂,听了这话抬头对着柳焕讨好一笑,“我这是担心大哥嘛!”
既然徐子渊也重生回来了,那自己还担心个鬼的北疆形势。上辈子徐子渊到北疆时,战事并不乐观,一度打的十分艰难,甚至中了胡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导致城中守卫空虚,差点让胡人破了城。
还是柳韶光鼓动城内百姓齐齐上了城墙一同守城,家家户户都把自己做菜的刀和热油都用上了,还有挑了秽物往下倒的,真是想尽了办法,才艰难地等到了徐子渊率兵回援。
那一仗,永宁侯重伤,接下来的仗全都由徐子渊任主帅。事实证明,这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徐子渊镇定自若,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坑杀数万胡人,终于将它们打怕,仓皇逃窜,不敢再南下。
只可惜永宁侯伤了元气,回京后强撑了一年便去世了。
那时候柳韶光心下还隐隐有些担忧,怕徐子渊以此为借口拖延婚事,而后翻脸不认账。
没想到徐子渊回京复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景元帝赐婚。
再之后,钦天监算好良辰吉日,徐子渊挑了个最近的日子,柳韶光便披上红裳,带着长龙般的嫁妆嫁进了永宁侯府,成为永宁侯府的世子夫人。
再然后,永宁侯病逝,徐子渊袭爵,柳韶光顺理成章的成为永宁侯府新任侯夫人。不到一年便从商户女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便是京中的高门贵女,也要感叹一声,柳韶光真是好命。
柳韶光长长叹了口气,将内心的郁气全都吐了出去。刚知晓徐子渊也重生回来后,柳韶光更多的是愤怒,现在冷静下来,倒是放下心来。
不管她和徐子渊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徐子渊能重生,北疆的战事,必然又能减少不少伤亡。
于国于家,这都是一桩幸事。
至于柳韶光自己,运粮之后便和徐子渊再无相见之时,实在不必为一个陌生人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