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妍笑道:“薜荔的性子当真好,也没见她急过恼过,万事慢条斯理的。”
张夫人含笑道:“她自小如此。”顿了顿,又问:“听说秦家与古太傅相熟,不知年后你们可曾去了古家拜年没有?古家公子听说原是案首的不二人选,最后才叫燕家少爷忽地冒出来抢了案首的名次。”
简妍听张夫人提起古家公子,就去想张其姝究竟嫁了谁来着,想了半日,因到底是不相干的人,上辈子也没怎么注意她,此时反倒忘了张其姝花落谁家了。
“考试之事,没有发榜就算不得数。只是古公子才学确实是好的。”
张夫人笑道:“你说得也是,只是瞧着燕家少爷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着实叫人替古公子不服。听说燕少爷先前时常来庄家,你可见过他?不知道燕少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简妍心中愕然,心想人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燕家出了燕曾这么个公子,燕家的门槛也叫人踏破了。张夫人这么一问,她倒也闹不清楚张夫人究竟瞧上了古家还是燕家。张其姝虽好,但张家人也将她看得太高一些,燕家不说,古家就断然不会瞧上张其姝。
说着话,因张薜荔、张其姝两个回来了,张夫人就闭嘴不再提及此事,只与简妍说些针黹等事。
正月十六,简妍与庄政航回了趟简家,简妍与简夫人说了几句,得知忠勇王府果然过年时对简家冷淡一些,不似先前那般亲近,心想这样也好;又瞧见周氏气色很好,就笑着劝简夫人多约束了简锋,便是简锋又要胡闹,也得等周氏生完之后再闹。
十六那日晚上,庄政航就跟秦盛伏、阮思聪、阮彦文说好明日出城;后夫妇两人说会子话,因简妍极力劝说,庄政航就答应了明日他亲自去挖。
十七日早上,简妍方起身,与庄政航穿好衣裳后,就听玉环笑道:“外头又下了一场雪。”
简妍一怔,瞧了眼庄政航,问:“可要化雪了再去?”
庄政航道:“下雪了更好,也省得叫旁人瞧见了疑心。”
简妍也赞同他的话,于是洗漱之后吃了点早饭,就领着玉环、金钗一道上了马车,出了巷子与秦盛伏等人汇合,一群人向城外去。
路上简妍不时掀了帘子看,外头银装素裹一片,又因才出了十五,多数铺子依旧未开张,整条街上,只有三两个人走动。
快到西边城门时,听到帘子外庄政航的声音,简妍掀了帘子,就见简锋也骑马跟在车窗旁,于是笑道:“这可巧了,这样的天也能遇到哥哥。”
简锋笑道:“我才与人吃了酒,有意要散了酒气再回家,谁知道就遇上你们。妹夫说你们要出城替你们家老祖宗还愿,不知出了西城门,还有什么庙值得你们亲自过去?”
简妍望了眼庄政航,然后对简锋道:“寺庙哪有贵贱,不过是新近有个姑子得老祖宗青眼,因此才要去了她们庙里替老祖宗给了香油钱。”
简锋心里不信这说词,心想才出了年,这两口子就往城外赶,必定有什么算计,于是笑道:“说到姑子,听说前两日有个俊俏的姑子追着妹夫喊,妹夫也忒大胆一些,那姑子这样明目张胆,若是被人告发,那姑子要受刑,妹夫名声也不好。”
庄政航道:“那是我们家放出去的丫头,如今跟我并没有什么干系。”说完,想想简锋行事,就道:“只是到底是跟过我的,如今又是尼姑,大舅哥万万不可贪了这便宜。”
简锋啐了一口,又瞧见帘子后简妍脸色不是十分好看,心知她是不喜自己跟着。
简妍听简锋换了话头,心里恼了,忍不住道:“实话与哥哥说吧,你妹夫犯了事,我们这是要偷偷跑到南疆避难去呢,这哥哥也要跟着?”
简锋见她如此,越发肯定这两口子出来有事,道:“才出了年,就满嘴胡吣,快啐一口。”
简妍心里气恼,忽地放下帘子,就闭着眼在车厢里坐着。
外头庄政航劝了简锋回去,许是当真闲极无聊,简锋只是不肯,硬领着随从跟着庄政航夫妇到了城外十里坡。
秦盛伏、阮思聪两个将庄头支开后,那地面上就只剩下简家兄妹两家的人。
两家下人背过身子后,金钗、玉环先下了马车,之后简妍扶着玉环下了马车。
简妍裹紧了身上朱红缎面牡丹大氅,怀中抱着暖炉,就抿着嘴,面色阴郁地盯着简锋看。
简锋到了这地面上,想起得知简老爷送了地与铺子给简妍后,简老爷疑惑地说过简妍指定要这黄家兄弟的地,于是此时颇有些恍然大悟,举目望了眼一片苍茫的田地,心想定是这地里藏了宝贝了。因此不理会简妍耷拉着的脸,笑道:“妹妹、妹夫一旁说话。”
庄政航披着一身玄色绢面斗篷,扶着简妍,低声道:“我劝了大舅哥,大舅哥硬是不肯回去。”
简妍道:“我哥哥素来无利不起早,如今盘算着这边有宝贝捡,不说天寒地冻,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劝不了他。”
简锋在前头听着简妍这有意跟他说的话,也不回头,一路将两人领到鱼塘边,瞧着那鱼塘里只剩下小半池塘的水,且水已经成了冰,就从地上抓了把雪搓手。
简妍作势要推了简锋下去,又被庄政航拦着。
简锋回头道:“明人不说暗话,见者有份吧。不然传出去,叫黄家兄弟知道了,人家也不依。”
简妍抱着手臂,冷笑道:“哥哥当真是明人,我就要瞧瞧我们不跟哥哥分,哥哥会不会唆使黄家兄弟来我们门上闹,会不会叫黄家兄弟告了我们。”
简锋笑道:“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我哪里能做出那等事。”
简妍道:“这天下的事就没有哥哥做不出的。”
简锋也恼了,冷笑道:“前头妹妹有事寻我,我可是不论大小事都替你应下来了。我叫妹妹去替我跟父亲母亲说两句好话,妹妹明着答应,背后又挑唆父亲不待见我。妹妹这般行事,可见着我恼了?”
简妍哼了一声,然后道:“哥哥可别忘了前头的事我可是给了哥哥二十亩地,算不得哥哥白忙活。至于我跟父亲说的那话,天下无赖混账多的是,除了哥哥和我家那个,我可曾替谁操过心?哥哥如今虽没有先前那般自在,但扪心自问,哥哥心里难道不喜欢现在跟了秦家舅舅干一番大事业?若哥哥说不喜,那哥哥只管依旧胡闹就是,哥哥当真以为父亲会打死你,又或者放着你不闻不问?”
庄政航见简家兄妹语气都很冲,于是道:“好了好了,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是。”
简锋瞄了眼庄政航,抱着手臂道:“这没有妹夫的事,妹夫只听着就是。”
简妍道:“如何没有他的事,如今哥哥要分的可是我们的东西。”
“哦?那就是说当真有宝贝了?”简锋斜着眼睛道,然后嘿了一声,“我却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我可比不上妹夫跟妹妹亲近。”
简妍听到那一句泼出去的水,当即将上辈子的往事忆起,将怀中暖炉向简锋腿上摔去,怒道:“哥哥心里早知道我是泼出去的水,生死困窘都跟哥哥没有关系的,哥哥如今凑过来做什么?有好处就来,没有好处就躲得远远的,哥哥当旁人都是傻子,就单等着你来分赃?今日我也不瞒着,这地里就是有宝贝,哥哥只管寻了人来告我吧。”
那暖炉摔出去,砸到简锋身上,落了地,盖子上的扣松开,里面的银碳就倾倒出来,火星溅到简锋身上。
简锋跳了两下,见庄政航来替他将身上火星扑去,于是将他推开,冷声道:“你们两口子别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自来是……”正要说自己不吃那一套,忽地就瞧见简妍哭了,腿上虽疼的厉害,又不好跟她发作,就掐腰对庄政航喝道:“我好端端一个目下无尘的妹子,最好说话的人,跟了你才多久就成泼妇一般……”
庄政航道:“大舅哥这话冤枉,妍儿好着呢,哪里像泼妇了?”心知简妍是听了简锋的话,记起简锋上辈子无情无义模样才心里难受地哭,又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劝道:“别哭,仔细皲了脸。他要六亲不认就六亲不认了吧,总归我对你好,不叫你无依无靠就是了。”
简锋将衣摆上火星扑灭,立在简妍前面冷笑道:“好啊,原来心里早给我定下六亲不认的罪名了,我却不知妹妹叫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没做好就得了这个名?”
庄政航一手扶着简妍,一面去看简锋,道:“她哭得伤心你没瞧见?这会子还说那话。”
简妍哽咽着冷笑道:“你没瞧见哥哥是不舍得走吗?唯恐走了就分不着他一份。慢说我哭了,就是死在这边,哥哥也是不管的。”
简锋踱着步子,将地上的雪踩得吱吱响,负着手道:“既然妹妹心里这样想我,哥哥也不能白担了那个名,今日我还当真非赖着不走了。”
庄政航劝简妍道:“由着他去吧,他爱留下,就叫他留下,这大冷天的,咱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