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政航淡淡地道:“我并没有铺子,也并没有叫人去买。”
庄敬航冷笑道:“死到临头二哥还嘴硬,你成亲之前是什么模样,成亲之后是什么模样,难道当我们都是死的,就看不出吗?”
庄敏航劝道:“三弟莫口口声声生生死死的,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如今叫伯母入土为安是正经。”
庄敬航冷笑连连,哭笑道:“一辈子都是庄家人,死了进不了庄家的祖坟,这算是哪门子的入土为安?”
庄政航只是不说话。
庄敬航又逼问道:“二哥不愿承认吗?先前你叫三叔替你弄了那字据,难道就没安了要光明正大经营自家铺子的主意?”
庄二夫人听了这话,心想庄敬航算是将她的疑问问出来了,也出声道:“原也不该我说,只是一家子人,只叫政航一个办私产,委实不公,且不是正经的道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这公道是谁都要讲的,不然如何服众?”
庄政航道:“那二婶要如何?”
庄二夫人一噎,隔着幔帘,望了眼庄二老爷,见他不吭声,只得自己道:“依着敬航的话,原本你在得了那字据前,就有了铺子,那铺子该纳入公中;之后的,就由着你一人特殊也不好,依我说,就全当没了那字据,还按原先的说法,叫你每月从公中领了例银。”
庄政航冷笑道:“二婶说的是正经,只是侄子没有功名,也没有才干,难不成二婶想叫侄子一辈子只靠每月从公中领走的几两银子度日?侄子虽无大志,但一心要赎回亡母的嫁妆,也想养活自家儿女,这是侄子得罪了二婶,也要做的;又或者,侄子是长子长孙,二婶管家管烦了,想叫侄子领着媳妇来当家?”
庄二夫人不禁动了怒,一时与庄敬航同仇敌忾起来,道:“若这般说,咱们就先不理论那许你办私产的事,单说你前头弄的铺子,我也听人说了,你若是有意藏了铺子,陷你养母于不义,你就实在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庄二夫人这话说出,庄敬航深表认同,庄二老爷一向只当做事不关己,此时也不免觉得庄政航确实有欺诈的嫌疑,虽这般想着,又有些怪庄二夫人多事。
庄政航跪向庄三老爷,磕了头道:“三叔可信侄子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庄三老爷闭了闭眼,道:“三戒,三叔不管现在的事,以后还跟了三叔读书就是。”
庄政航怔住,见庄三老爷无奈模样,心想庄三老爷从来不是傻子,定猜到今日的事是他设计,因此不免觉得愧对庄三老爷,又感激庄三老爷心胸宽广,并不因他算计这一回,就嫌弃鄙薄他,于是又对众人道:“如今二婶咄咄逼人,三弟又寸步不让,我若不求公道,自证清白,反倒是坐实了二婶、三弟的话。只是,自证清白后,我又不能弃了寻回亡母嫁妆的心愿,也不能顶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在庄家苟延残喘,只能自求离去。”
庄二夫人一愣,心里有些后悔,原本她也想当着庄大夫人的棺材前,叫众人说一说这事,只是唯恐自己初次办了大事,就惹出乱子来,才息了那心思,方才瞧着庄敬航跳出来,于是就想添油加醋吹吹风,不想,如今她与庄敬航一般,成了庄政航口中无理取闹之人。
庄二老爷忙道:“政航,你二婶不是那么个意思。”
庄敏航道:“正是,二弟不要多心,伯母的事要紧。”
庄敬航冷笑道:“二哥既然有此心,就请了人找了那几家铺子的伙计来问,问问究竟如何?”
庄政航道:“三弟糊涂了,这事该叫人寻了商家头领,叫他将一家家的东家寻来,叫人拿了契约出来瞧。”
庄敬航心猛地一沉,心想庄政航是有备而来的,他着了他的道了。
庄二夫人趁机道:“都让一步吧,大嫂的事要紧。”
庄政航在正道上跪着,道:“侄子不孝,求二婶、三弟还我公道。今日之后,侄子也没脸留在庄家,还请今日就给侄子个说法。”
庄二夫人被堵住,半日不敢言语,又悄悄地叫人去喊庄老夫人来。
因那日给庄大夫人定罪的人也有自己,又是自己给庄政航办私产做的见证,庄族长道:“老二媳妇太胡闹,政航那时身无分文,也不见你有什么说法;如今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要夺了他的东西,这是何道理?”因说着,就叫人请了人来证明庄政航清白。庄敬航自己个将庄大夫人的丑事宣扬出,人愣愣地,绝望之际,又盼着庄政航方才不过是以进为退,于是也顺着话,叫人喊了那几家铺子的东家来。
那东家来了,自然说认得庄政航,庄政航却不是他们东家,也并非要买了他们的铺子。
如此闹了一场,吉时早过,又有人窃窃私语。
庄政航执意不肯再留在庄家,直言道:“兄弟阋于墙,日后也叫祖母、父亲伤心,不如就此离去的好;二婶说的是,不能一视同仁,哪里对得起庄家其他人?”
庄二夫人心中气急,心想庄政航这是记恨她先前买了楠木呢,不然,为何口口声声,单提了她?
眼看着日头已经有了倾斜的迹象,这边依旧闹个不休。
过了许久,那边锁绣终于过来传庄老夫人的话,锁绣道:“今日的事,是二夫人、三少爷不知轻重不辨是非,还请二少爷包涵。大老爷已经跟老夫人商议过了,待大夫人的事料理完,就将众人分开,如此,大家各奔前程,也免得有人说厚此薄彼。”
庄政航松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心想分了好,分了便是抄家了,也能留下一两个漏网之鱼。
庄二夫人对分家,也并无异议,如今的情形,多半是庄二老爷、庄三老爷养着庄大老爷一房;庄敬航听是庄大老爷与庄老夫人商议的,心里重重挨了一锤,心想,庄大老爷到底是向着庄政航的,因自己将庄大夫人的骂名宣扬开,此时满心都是懊悔自责,哪里顾得了其他,只想叫庄大夫人入土为安。
如此,庄大夫人的灵柩才得以运出庄家。
67慈母之心
庄敬航身上的伤本没有全好,又因连日夜以继日地守在庄大夫人灵柩前不得歇息,更兼自己毁了庄大夫人名声心中抑郁,因此庄大夫人出殡后,就一病不起。
庄政航虽心有怨怼,但也依着简妍,将兄长的风范展现的十足,又是寻医,又是问药,一时间,众人也多赞他心胸宽广;便是撒够了酒疯,被人弹劾后、听了庄家其他两位老爷劝说、赋闲在家的庄大老爷,见着庄政航也讪讪的,每每似是有心搭讪又拉不下脸面的模样,叫庄政航见了又心酸又得意,也无暇去细究庄大老爷是识时务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简妍与庄政航担心了几日,日日守着庄老夫人,说些兄弟间难以共处、一心要与庄大老爷等人分开、陪着庄老夫人过的话。
一日,庄老夫人终于压抑住内心子孙分离的凄凉,与庄族长、庄家三位老爷在房里商议了半日,就定下分家的法子。
庄老夫人叫人将庄家人都叫来,简妍随着众人来,暗中打量着庄二夫人的神色,见她也有些忐忑,因此,简妍反倒安了心,心想这分家的事果然没轮到庄二夫人去掺和,想来庄二老爷气庄二夫人口无遮拦,这几日并未与她商议分家之事。
庄老夫人道:“如今府上的东西有许多还没有厘清,比如敬航母亲原先偷出去的,如今还没有算清楚究竟是多少,那些等着算清楚再分。现将府中现有的算清楚。我的身后事银子我已经取了来;庙里两位太姨娘的银子,也放在我这;敬航、玫航的娶妻银子,一人一万,玖航的银子,四千,现给了他们各自母亲,敬航那边,就由我拿着……”
因那日庄敬航自己将话宣扬开,此时府里人再谈庄大夫人,就少了一些避忌。
简妍在下头听了这话,望了眼庄老夫人,心想庄老夫人这是要跟庄大老爷一起过?
“采卿、采瑛的嫁妆,六千;采芹、采悠、采然,每人三千,也由着她们母亲现拿去,采芹、采瑛的依旧由我拿着;因敏航、政航业已成家,每人按着一房算,与他们三个的叔伯父亲,一样摊一份,算是五房人分家,老大已经支走了公中的地,就将他的地扣掉;政航是长子长孙,虽如今就要分家,也该他多拿一份,三位老爷商议好了给他两万两,扣了这两万两,剩下的再平均分;如今家里住不下,便将后头园子隔开,分成三份,敏航是大孙子,政航是长子长孙,一人占一份;剩下的一份给敬航、玫航,待他们成亲后住进去;玖航尚小,又随他姨娘住,便将府中的一处小院子给他。姑娘们各自回了自家去住,分家之后立时挪出园子。”
庄二夫人因不曾参与议事,如今听了这法子,便想她们房里两个姑娘的合在一起,才抵得上人家一个姑娘;庄玖航虽小,却也是男丁;还有府里第四代毛毛出在她们房里;庄政航那长子长孙哪里比得上庄敏航那大孙子争气,于是道:“母亲,儿媳觉得这些都很妥,只是五丫头、六丫头的未免少了一些;玖航虽小,也是……”
庄老夫人冷笑道:“你又觉不公?若不是你先前觉得不公,给政航定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如今这家就分不了!”
庄二夫人一噎,暗想难怪新近送了庄老夫人东西庄老夫人也不给她一个回话,原来是心里将她当成分家的罪魁祸首呢,又觉庄二老爷不喜她多嘴,于是忙住了口。
庄敬航道:“祖母,二婶说的是,这不公正,一样是孙子,不可……”
“住口!”难得清醒的庄大老爷喝道。
庄老夫人道:“你三叔家就一个儿子也没说什么不公,再者说,别当我不知道,公中那点银子跟你们的私房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这事就这样定了,回头叫人将府中各处的院落封起来,各家爱如何安门,就随着各家吧。府里的下人,由着老二媳妇分派,原先老大媳妇的人,除了几个贴身丫头,其他的全卖了吧。公中产业算好,就分派到各家去;如今还用着大厨房,等着各家小厨房起来了,就各家吃各家饭吧。”
庄二夫人望了眼庄老夫人,问:“不知母亲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