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就送嘛,怎么还不好意思!
但这话清泉当然没说出来,她心领神会地等裴砚用完早膳离了正院,就带着两个小厮一起往书房去了。
书房的院子里,王宇正盯着下人洒扫,余光睃见人影下意识地一抬头,见是清泉,立刻含着笑迎上前去:清泉姑娘!
哥哥安好。清泉福了福身,回思着裴砚方才的吩咐,不疾不徐道,咱们娘子房里的陈设是按着盛夏布置的,处处瞧着清爽。公子晨起时说这会儿入秋了,布置得换一换,又说书房里有一面大公子前几日送来的屏风,好似是绣枫叶的?说让搬过去给娘子用。
那屏风刚送来不久,王宇听她一说就知道指的是哪一面,旋即一笑:有!姑娘跟我进来吧,咱这就给娘子送过去。
清泉应了声好,就与他一同进了屋。二人一并穿过书房的外屋,走进内室,王宇一指立在内室门内的四折屏风:就是这面,搬吧。
清泉一看就傻了。
那屏风的底色是低调却大气的淡金色,质地细腻,薄薄的,正可将光线滤得温柔。上面的枫叶图乍看恢宏,细看工艺又很精巧,瞧着像是先请名家绘制了图样,再着手艺上乘的绣娘绣出来的。
清泉看了半天,迟疑道:这是缂丝吧?
是。王宇点头,清泉变得有些犹豫:这给娘子搬过去合适么?
王宇嗨了一声:一面屏风而已,公子让搬就搬呗。再说,大公子送来也是为了方便他用的,如今公子白日里在学塾、晚上回来就去正院,在书房待得少了,倒不如摆到正院去来得实在。
这倒也是清泉思索着点了点头。
这样的到东西,要么就珍藏起来,要么就好好用,摆在无人问津的地方闲置才是暴殄天物。
她于是招呼随来的那两个小厮上了前,王宇也搭了把手,一并将这屏风抬去了正院。清泉眼见他们抬得吃力才发觉这屏风竟然还挺沉,再仔细一瞧缂丝当然是没什么分量,可那屏风的边框好像是金丝楠木的。
奢侈,太奢侈了!
清泉看得心里都颤,心说国公府果然还是大户人家。哪怕三公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一送就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连身边的王宇都是一副对此并不当回事的模样。
这屏风搬进卧房的时候,楚沁正用膳。昨晚没值夜的清秋这会儿也回来当值了,见清泉进屋,她正要催清泉赶紧去睡一睡,可视线扫过那屏风就卡了壳。
就连吃着粥的楚沁望过去的瞬间也僵了僵:三郎说的是这个屏风?没弄错?
没错啊。王宇老实道,前几天大公子送来的、绣枫叶图的,就这一面,错不了。
是不是太穷奢极欲了啊
楚沁心里直打颤。
她确是已在国公府里过到第二辈子了,可上辈子她连口腹之欲都在无限克制,其他的各方各面自然更要厉行节俭,那才像个贤妻的样子。
一个摆在门前遮一遮内室的屏风而已,竟要用金丝楠木与缂丝来做,她想都没想过。她素日所用的屏风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种,白绢或者白绸绣些花,搭上红木框一镶也就成了。
楚沁讷讷地吃进去一口粥,僵硬地往下吞,差点没给自己烫死。
于是王宇一走她就矜持不下去了,一路小跑着凑到屏风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
比她更没见过世面的清秋和清泉脸上同样惊异比喜色更甚,主仆三人一起沉默了须臾,清秋小心地出主意:要不要不摆到西屋去?
裴砚晚上都在西屋读书,东西搁到西屋,便当还是他在用。
楚沁下意识地就想点头答应。若是在上一世,她必然已经答应了。
可这回她踌躇了一瞬,目光凝视着面前屏风上堪称惊艳的工艺,长长地舒了口气,继而坦然道:可是我喜欢。
她喜欢,她很喜欢。
清秋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哑哑改口:那就就留着?就放这儿?
楚沁点点头:嗯,就搁着吧。
三两句话间,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许多旧事。定国公府到底门楣显赫,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上辈子就算厉行节俭不大爱用也见过不少,库里也放着不少。
其中更有那么几件,是裴砚送她的。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出现在他们成婚不久的时候,那时他摸不清她的喜好,只五花八门地寻来了一些,有崭新的西洋钟表、有五彩斑斓的琉璃瓶子,还有许多古董字画、玉器金器。
她那时也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只是为了显得温良贤淑,每每看到那些东西她都淡淡的,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说自己不喜这些奢靡之物。
这样一来二去,他自然就相信她不喜欢了。再送东西时他就开始投其所好,转而挑选些既实用又不出挑的给她,她也会露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欣然接受。
这样的日子三天五天能过,三年五年也能忍。到了十年二十年,就会真的成为一种习惯,也同时酿成一种无处诉说的压抑,让她不想则罢,一想就难免激起一缕后悔,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该是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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