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说的。”出乎严瑜的意料, 提到王晋,姨母竟然给出了一个十分肯定的应答。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月姑姑, 也不知什么原因, 月姑姑竟然将原本朝向他的脸转了过去,但语气依旧笃定:“当年是他亲手将你抱出天牢,若你的身份揭穿,他也难逃罪责。”
这个理由倒很有说服力, 严瑜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再深究此事——实则他心中烦乱, 已经无心思考此事
月姑姑又道:“其实之前你年纪尚幼, 容貌与你父亲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或许真是父子天性,这一年多来,你的眉目之间越来越有了李家人的影子。也难怪那日在莫纳律府会被李氏一眼认出来。”
她有些叹息, 时间过去太久,她甚至都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次揭露出来。然而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毫无准备的严瑜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中,几欲发狂。躲在心底深处的那一半严瑜还在苦苦追问,如果不知道这一切,自己是否会开心一些。
另一半的严瑜却无法回答。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的事情并不少。尤其是第二次回京执掌墨雪卫以来,他逐渐由一个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够背负重任的男人。
今时今日,他的自尊和他的担当,让他甚至不能问一句月姑姑:“姨母,当年你为什么要带我回京?”
那是逃避,也是无用的□□。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被留在乡间的生活。若是那样,他可能一生都无法遇到公主殿下。
两个严瑜终于合二为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问道:“那我应该如何做?”
他要如何做,才能避免自己的身世成为她的软肋。
太极宫中圣上正式召见了柳智,将他连夜撰写的《治疫十二策》拿到朝堂上与大臣们一同计议。
前一日夏侯昭已经将柳智之前的“除病策”认真研读了一番,她又亲眼见过柳智在洛水集的所为,轮对之时便颇有底气。再加上丘敦律等人在旁查漏补缺,这一日的朝会竟是大有成效,只花费了两个多时辰就拟定了方略,颁行于帝京及周边城府。
这份方略不仅有疫病的防治之法,更兼顾了那些因家中亲人患病而陷入困境之中的百姓。夏侯昭大胆提议,凡是愿意与官府签下移籍文书的百姓,都可以获得一份免费的钱粮。等到疫情稳定后,官府会统一将这些签了文书百姓迁移到因为春旱而流失了许多人口的九边诸镇。
这项提议遭到了度支尚书陈可始等人的反对,他们的理由倒也颇有几分道理。今年开春以来,因为赈灾和打仗已经花掉了国库内不少钱,秋收的赋税还没有开始征收。突然要拨出一笔钱来,着实让这些主持财政的臣子有些着忙。
夏侯昭早知会有此争议。且不论此事在本朝从未有过,但就前世之事便可以知道,陈可始其人一直是坚定的秦王夏侯明一党。这也难怪,他的妻子便是悯仁太子妃的胞妹崔容雪,加上他与庶弟陈睿素来不睦,自然和初怀公主一系走的甚远。
因此夏侯昭一早就想好了,要从自己的私库中拨出银钱来做此事,她倒并非为了好名声,而是情知此事若不下狠心,是万万成就不了的。
丘敦律原本十分反对,见她坚持,也就默认了。他心中也明白,只要夏侯昭首倡此事,帝京之中自然会有人响应,连帝后恐怕也会自掏腰包给女儿助威。事情自然是能够做成的。
谁知还没等她在朝堂之上提出由自己出钱的建议,柳智倒先开了口,道:“圣上,庶民有一得之愚,或可为公主殿下分忧。”
燕国朝堂虽然不似南朝那样讲究进退风度,但大凡能够在太极宫中有一席之地的人,都颇有城府,想要提什么议策,皆是在心中筹谋已久。哪里会似柳智这样贸贸然地开口。
众臣私下交换着眼色,御座之上的圣上已经道:“但讲无妨。”
柳智躬身道:“庶民听闻,前几日曾有宗亲上书,言道今年以来天灾兵祸相接,连定下的御婚都颇有波折,理应效仿兰陵朝旧事,大辟庙宇,为苍生祈福。”
提到此事,站在朝堂之上的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赞声“柳智好勇气”还是叹一句“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书生”。
在帝京的疫病爆发之前,这修建庙宇一事也曾经拿到太极宫来讨论。燕朝自建国以来,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笃信佛法,凡是遇到什么疑难杂事,往往便想着要到庙里上一炷香,祈求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