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忙打圆场道:“这杯茶有些凉了,姨娘怕对四小姐不好,因此想换杯热茶过来。”轻轻地推了推章芸,示意她去重新斟茶。
就在这时,正巧裴元巧等人都来请安,章芸顺势装作忘了这茬,再不敢提敬茶赔罪之事。裴元歌也不在意,只笑吟吟地望着章芸,看着她因为自己每一次目光扫到茶杯上而紧张,忽然开口道:“父亲,既然姨娘已经解禁,女儿暂代理事之权也可以还给姨娘了。”
章芸本以为舒雪玉和裴元歌定会霸着理事之权,为了不与她起冲突,连暂时放弃理事权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裴元歌却主动提起,惊疑不定。嘴里却推诿道:“婢妾是有错之人,不敢奢望再掌府务,若四小姐觉得劳累,不如请夫人代劳。”知道裴诸城绝不会将府务交给舒雪玉,她乐得做好人。
“姨娘这是想偷懒呢!”裴元歌笑道,“我最近要在书房帮父亲,又要打理静姝斋,实在忙不过来,姨娘就当帮我个忙,接过这理事之权吧!”
就这样,经过双方再三互相谦让,章芸“无奈”地接下了理事之权。
见女儿丝毫不贪权,很有他的风度,裴诸城微笑点头,更觉得这个女儿大气可信,比容儿更招人疼。
章芸解禁,又重新拿回掌府之权,裴府的下人都在暗里猜测,这次姨娘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夫人和四小姐。出乎意料的,章芸竟如同洗心革面般,对舒雪玉和裴元歌百般迁就照顾,半点不许下人怠慢,尤其是裴元歌,细心体贴得无微不至,连裴诸城和裴元容都退了第二。若非裴元容正忙绣雪猎图讨好五殿下,只怕又要闹将起来。
更出乎意料的是,四小姐竟也因此与章姨娘亲热起来,两人“相见甚欢”,直如亲生母女般。舒雪玉担心裴元歌年幼,被章芸的花言巧语所骗,几次劝说,裴元歌却笑吟吟地道:“夫人放心,我有分寸的。章芸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装贤惠人,我若拒绝发难,她正好装委屈,倒让我成了恶人,那岂不是如了她的意?不过,她以为这样装好人,我就拿她没办法,那可就打错算盘了!”
针对有针对的算计法,亲热也有亲热的折腾法,她倒要看看,章芸能忍到什么地步?
表现上章芸现在仍是掌府之人,与先前无二,但后宅女人的荣辱,多半还是取决于男人。从舒雪玉出院到现在,裴诸城只在四德院歇了一次,还闹出大乱子来,裴府下人都悄悄议论着章姨娘将要失宠,也就没那么恭敬逢迎,都拿大起来。但这种事情,除非裴诸城再回四德院,用铁样的事实证明她仍得宠,否则无用。
这一点,章芸知道,裴元歌也知道。
算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晚裴元歌取出棋盘,对到静姝斋来讨好逢迎的章芸道:“闲着无聊,姨娘不如陪我打双陆吧!”
章芸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与裴元歌和睦,当即应了。
裴诸城棋艺极高,精通各种棋类游戏,为了讨好她,章芸也曾精心学过双陆,但跟裴元歌打了十几盘,竟一盘也没赢,脸上未免讪讪地有些挂不住。裴元歌却不在意,依然打得兴高采烈,到了安寝时分,还说与章芸玩得十分开心,舍不得她走,留了她一道睡。
小姐肯留宿姨娘,这是难得的荣宠,章芸焉有拒绝之理?
约莫两刻钟后,王嬷嬷兴高采烈地来到静姝斋,却被紫苑拦住:“嬷嬷做什么?”
“你这小蹄子!”王嬷嬷瞪了她一眼,却绷不住脸,堆笑道,“老爷方才叫人传信,说他今晚会宿在四德院,我来告诉姨娘,请姨娘回去准备准备。你这样拦着路,小心老爷发怒!”姨娘数日的忍辱负重没有白费,老爷又回转心思,这可是姨娘期盼了许久的宠幸,若能把握这次机会,将老爷留几晚上,还有谁敢再说姨娘失宠了?因此言语中带了几分喜气和倨傲。
紫苑暗赞小姐料事如神,似笑非笑地道:“姨娘已经熟睡了,怕是不能侍候老爷了。”
“既然睡了,就去叫姨娘起来,反正老爷要过会儿才能到四德院。”王嬷嬷继续道,浑然没放在心上。
紫苑却哼了一声,道:“四小姐今日跟姨娘打双陆,打得开心,这才留了姨娘一床睡。四小姐打小身体就不太好,之前又是美人泪,又是风寒入侵,身体更弱了,夜间浅眠,好容易睡着,若是被惊扰了,错过了宿头可就再也难以入睡了。明儿老爷看到四小姐一脸憔悴,问起来,你自去领罪,不要带累我!嬷嬷若要去叫,自去叫,我可不敢惊扰四小姐。”说着一甩帕子,扭头就走。
王嬷嬷傻眼了。
留宿姨娘,这可是恩宠,说明四小姐看重姨娘,姨娘若执意要回四德院伺候老爷,惊扰了小姐,任谁来评理,都会觉得姨娘为了争宠,不顾及四小姐的身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姨娘先前对小姐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老爷明日若知道了,只怕又要觉得姨娘不体贴四小姐,只是面上情儿,姨娘先前的水磨工夫可就白做了。
但……。盼了许久才盼来今晚,若这样眼睁睁地错过,别说姨娘,连她的心都会滴血。
去叫姨娘,还是不叫?王嬷嬷一时间进退两难。
055章 将计就计,姨娘吃瘪
漆黑寂静的闺房中,裴元歌听着外面的声音,对身边气息急促的章芸道:“姨娘猜,王嬷嬷会不会进来?”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沉默了许久,章芸才低声说话,透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脸上含笑,背后捅刀,你倒是深谙个中三昧。你比舒雪玉厉害,是我小看你了!的确好手段!”怨不得今日会拉她打双陆,又好心留宿,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其中的得失轻重,章芸岂能衡量不出?除非她能舍着前功尽弃,否则也只能吞下这裹着层蜂蜜的黄连,任由心中的苦涩蔓延,却还只能对着人说香甜。
装贤惠这招,她以前常拿来对付舒雪玉,乃至明锦,百试百灵,没想到却在裴元歌这里被算计了。
“姨娘谬赞了,我不过是跟姨娘学的而已!”裴元歌微笑道。
章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渴望和愤怒,沉声道:“你能拦得住我这次,你能拦得住下次,下下次吗?这种手段若用得多了,老爷也会疑心你另有居心吧?你能拦得住我一辈子吗?”
“姨娘放心,同样的手段,我怎么会反复用呢?那连我都要腻,当然会换换花样!”
裴元歌浅笑着翻个身,心中的快意难以言喻。和舒雪玉联手这步棋,她走得很对,非常对,对得出乎她的意料。不管是对父亲有情意,还是为了在裴府的尊崇,甚至是不想输给舒雪玉这个十年前的败将……总之,章芸有无数的理由,要抓住父亲的心,以及父亲的身,这是章芸身为姨娘的死穴和弱点!只要她抓住这个死穴,不住地刺痛她,压着她承宠的机会,相信她很快就会忍耐不住,而不得不动用“真假裴元歌”的杀手锏了。
那才是她真正扳倒章芸的契机!
反复权衡后,王嬷嬷也只能将紫苑的话转告裴诸城,心底残留着一丝期望,期望裴诸城能开口让她去把章芸叫回来。然而,裴诸城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歌儿跟她投缘,那就让她们好好相处吧!”犹豫了下,还是没去蒹葭院,起身到书房睡去了。
若芸儿能记个教训,从此善待歌儿,多个人对歌儿好,也是好事。
这件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只有白霜和紫苑私底下欢欣鼓舞。白霜清楚地知道,十年前章芸怎样耍尽手段地对付舒雪玉;紫苑当时年纪虽然小,却也隐约记得,章芸怎样在三人中间挑拨离间,后来又是怎样苛待四小姐。因此,两人十分乐见章芸在裴元歌手里吃瘪。
章芸依然待裴元歌殷勤体贴,但随着奴仆们的拿大和阳奉阴违,以及她心中的不安恐惧,她越来越渴望能够承宠。就算明知道裴元歌这种手段玩不了几次,却仍然难掩心中的渴盼。偏偏裴诸城最近公务繁忙,几次三番都直接在刑部睡了,连裴府都没回。
这日,好不容易盼到裴诸城回府。
裴元歌看了眼章芸,看到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急切,微微一笑,摆弄着手里捧来的桃花插瓶,在裴诸城跟前献宝:“父亲,好不好看?”
看到女儿的笑脸,裴诸城一阵温馨,笑道:“好看!”
“我自己摘的桃花,自己插的瓶哦!”裴元歌显摆着道,将插瓶放入裴诸城手中,嫣然笑道,“这样的插瓶,我只摆弄了三盆,姨娘一瓶,母亲一瓶,父亲一瓶,连我自己的静姝斋都没呢!父亲你不知道,姨娘最近对我有好多,这些桃花,都是她陪着我一枝一枝选的,插瓶也是她取了四德院的库房的呢!姨娘对我好,我喜欢姨娘呢!”
见女儿跟爱妾相处融洽,裴诸城笑着点点头,向章芸道:“你辛苦了!”
“不敢,四小姐十分聪慧可爱,婢妾也很喜欢四小姐!”虽然被裴元歌坏了好事,但能得到裴诸城这句话,也不枉费她这些天人前的做低伏小。这是个机会,今晚要想办法让老爷宿在她的四德院!看了眼裴元歌,今晚她再不去静姝斋,她就不信,裴元歌还能耍什么手段?不过……。裴元歌会这么好心地夸她?
正要开口,却听裴元歌又问道:“父亲,咱们裴府在京郊靠近碗山的地方有处庄子对不对?”
“是啊!歌儿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裴诸城笑着逗她道,“难不成歌儿这会儿就开始盘算自己的嫁妆了?好,父亲将来把这庄子给歌儿做陪嫁,不过,也得先让父亲给你挑个夫婿才好准备啊!”
“父亲!”裴元歌又羞又气,跺着脚大发娇嗔,“你扯到哪里去了?”
裴诸城爽朗地笑道:“好好好,不逗歌儿玩了!你问起那庄子做什么?”
“是这样的,紫苑说女儿身体病弱,单靠药膳调养也未必能竟全功,如果能泡泡温泉会更好些。女儿听说,咱们在碗山附近的庄子里就有温泉,所以想问问父亲,看父亲许不许女儿到庄子上住几天!偏父亲就爱东拉西扯,拿女儿取笑!”裴元歌撅着嘴,模样娇俏可爱。
对歌儿身体好,裴诸城当然没意见,但是……“父亲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时候陪你去,你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虽然舒雪玉最近对歌儿不错,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裴元歌故作思索了会儿,突然一拍手道:“有了,那让姨娘陪我去啊,反正这些天跟姨娘相处下来,我也舍不得姨娘!有姨娘照顾我,父亲总该放心了吧?再带上裴府的侍卫,又有姨娘为我打点,一定不会出事的!”说着,挽住章芸的手臂,一副亲热至极的模样,“大姐姐陪章家小姐到庆福寺祈福,都两个多月了,父亲也没说话,我想到庄子上住两天都不许,父亲这是偏心!”呵,章芸不是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对自己的好吗?那就让她表现个彻底好了!以为晚上不到静姝斋,她就没办法压制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