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裴元歌忙扶起她:“大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们都是平辈,论起来你还比我大三岁,我哪里受得起你这样的礼?大姐姐快起来吧!”却丝毫不提章芸。

“四妹妹这样说,姐姐真是羞惭无地。”裴元华拿帕子抹了抹眼角,这才抬头道,“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姨娘冒犯四妹妹,父亲责罚她,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这样做并非想要为姨娘求情,我也希望姨娘能好好反省,以后行事不要如此荒唐。这三个头,我是代希望四妹妹能消消气,不要因为姨娘气坏了身体,那就真是姨娘的罪过,也是我这个女儿的罪过。”

裴元歌面容带笑:“瞧大姐姐说的?这事与大姐姐何干?”

不是为章芸求情?居然给自己磕头,难道说这裴元华真的是道德完人,为章芸的行为感到羞惭,所以代章芸给她赔罪?因为琢磨不定裴元华的心思,裴元歌心里更加警惕,对眼前艳若牡丹的少女也更加警戒。

裴元华……。比章芸难对付多了!

“姨娘是我的生身之母,她的过错,也就是我的过错。这件事的确是姨娘不对,妹妹责怪姨娘,责怪我都是应该的,只是,我希望妹妹不要再跟父亲置气了!”裴元华眼眸真挚,表情诚恳,“说句身为女儿不该说的话,父亲这次从边疆大将,转为刑部尚书,京城纷纷传言,说父亲失了圣心,父亲心里一定不好过,片府里又出了这种事情,他的心情肯定更糟!朝堂上的事情,我插不了手,但在家里却应该为父亲分忧,不能再让他操心了。四妹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情真意切,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会为裴元华的孝心而感动。

裴元歌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女:“难怪父亲如此疼爱大姐姐,如果父亲知道大姐姐这番话,一定会很感动!”

“四妹妹,你这样说,就是笑话我了!”裴元华神情分毫不变,依然温和亲热,“咱们都是父亲的女儿,为父亲分忧是应该的,这是本份。若还当做正经事巴巴地去告诉父亲,那我不是太小人了吗?当然,如果四妹妹还是生气,那也是应该的,这件事你是在受委屈了,如果有气,尽管朝着我发作就是,我绝无怨怼,也不会去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我该受的。”

这位大姐姐,真是名不虚传!

如果她这番话是当着父亲的面说的,那显然是表现她对父亲的体贴孝顺,讨父亲的欢心;如果她这番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那自然是表现她的孝顺懂礼,顺便稍微突出下裴元歌的顽劣忤逆。但现在,她却是私底下跟她说,又特特地遣退了丫鬟们,又说不会告诉父亲……这行为处事,正是大姐姐教导妹妹的做派,却又丝毫不带指责之意,倒真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般彼此扶持。

章芸的女儿,裴元容的姐姐,居然这么有良心?

裴元歌真的很难相信。肯忍气吞声给她磕头赔罪,又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如果说不是为了邀宠的话,那么……裴元华这是在向她示好?表示她并不认同章芸的行为,愿意与自己好好相处?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这是她在裴府第一个看不透,猜不出心思的人!

不过,来日方长,裴元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总会水落石出的。

“大姐姐这话,真让妹妹惭愧无地,我只顾着自己生气,却忘了体贴父亲,实在该打!”不管裴元华是不是做戏,既然她表现出这样的姿态,裴元歌自然也不会落后,半是惭愧半是羞涩地道,“今日多亏大姐姐教导,犹如醍醐灌顶,让妹妹一下子醒悟过来,日后妹妹还要多向大姐姐学习才是!”

“妹妹还小,有时候淘气赌气也是正常,只不过父亲是咱们裴府的顶梁柱,咱们姐妹正该和和睦睦,亲亲热热的,让父亲看了宽怀才是!”听到裴元歌这样说,裴元华眼睛一亮,笑容更盛,又拉起她的手,这次却比先前多了几分亲热,“至于学习什么的话,千万别提这样的话,你是不知道,我也有淘气得惹人恨的时候,咱们姐妹互相扶持,互相提醒也就是了,最要紧的是裴府能够兴旺!”

先寻词为她开脱,再来自曝其短,裴元华拉拢人心的手段实在高明。

裴元歌几乎想要为裴元华鼓掌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就在这时候,白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奴婢白霜,夫人已经醒了,听说大小姐和四小姐都在偏间等候,特让奴婢前来想请,夫人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裴元华拉着裴元歌的手,笑吟吟地道:“四妹妹,咱们去见母亲吧!”

小憩醒来,听说裴元华回府,又到她这里来拜见,舒雪玉的神色很有些复杂,但听到裴元歌也来了,正跟裴元华在偏间说话,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让白霜去请人。这会儿看到一个芳华盛艳的少女,携着裴元歌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地走进来,心头猛地一突,勉强忍住,招手道:“歌儿,到母亲这里来!”

裴元歌歉意一笑,到舒雪玉身边坐下,偎依着:“我们没吵到母亲吧?”

“女儿吵闹母亲,天经地义!”舒雪玉随口道,感觉裴元歌并无异样,这才微微放心,随即又苦笑,觉得自己神经过敏,转过头,看着艳若牡丹的裴元华,心头百般滋味,沉默了会儿才道,“华儿,好久不见了!”

裴元华眼角竟然涌出些许泪光:“母亲!”

这副场景,倒让裴元歌惊讶了,看这模样,似乎裴元华与舒雪玉的关系并不紧张?非但不紧张,反而似乎很亲近?若非知道二人身份,单看这模样,谁敢说这两人不是亲母女?身为章芸的女儿,居然能与舒雪玉亲近,居然能让舒雪玉亲近……。这个裴元华,还真是满身的不可思议!

“这些年来,女儿几次向父亲求情,想求父亲放母亲出来,可父亲却从来都不肯。女儿还以为……”裴元华说着,温和大方如她,竟然微微哽咽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不说这些了,母亲如今能够出来,就什么都好了。女儿知道,姨娘有很多地方对不起母亲,女儿不敢言母之过,也不敢期待,母亲能向从前那样疼女儿,女儿只能说,无论怎样,女儿永远都记得,那年我生病,姨娘怀着三妹妹,巴望着是个男胎,只吩咐人要好好照料,是母亲听到消息赶过来,陪了女儿一夜!女儿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件事,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面对这番情真意切的衷肠,舒雪玉的神情却很奇怪。

以裴元歌的认知,舒雪玉聪明,但太过性情中人,容易被激怒,却也容易被感动。按理说,裴元华的言辞神情都真挚诚恳,舒雪玉应该会感动才对。然而,此时此刻,这位裴夫人的脸上却是一种很复杂的神情,似乎被感动了,却又勉强压抑着,克制着,强迫自己不相信。

“你有心了,我被软禁这几年,只有你还会悄悄派人来探我。”许久,舒雪玉才慢慢地道,而说完这些话后,她就有些无以为继,只能紧紧地握着裴元歌的手,又沉默了会儿,才道,“你父亲在刑部公干,不过他说了,很快就会回来。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疲惫了,先好好休息休息,若有什么短缺的,就叫人告诉我!”

这番话更让裴元歌觉得不对劲儿,毕竟,现在名义上是裴元歌在掌府,她只是协助而已。

夫人也不是喜欢在人前显摆的性子……裴元歌隐隐觉得,舒雪玉似乎是不太想让自己跟裴元华接触太多!这是为什么?

“谢母亲体贴!”裴元华若无所觉,忽然咬唇,犹豫着道,“母亲,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神色犹疑,似乎很难说出口。

裴元歌感觉到舒雪玉的手抓她抓得更紧了,声音也带了丝紧张:“怎么了?”

“女儿知道不该,毕竟姨娘和三妹妹都被父亲责罚,只是……”裴元华抬起头,眼眸中带着恳求之意,“女儿从庆福寺归来,担心姨娘和三妹妹会记挂,因此想向母亲求个人情,让我去见见姨娘和三妹妹,给她们报个平安!”

这话合乎天理人情,倒也不算过分。

裴元歌更觉得这位大姐姐有意思了,这样合乎情理,又能表现她孝道的要求,她不向父亲提;却冒着得罪舒雪玉和她的风险,大大方方地当着两人的面提出来,是笃定她们不会拒绝,还是真的不通晓世事,抑或真的光明磊落到不屑鬼祟之道?

从见到裴元华到现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完美无瑕,让人挑不出任何问题来。但就是太完美了,就好像画中的美人,书中的圣人,完美到让裴元歌觉得虚假,丝毫也看不到裴元华的真心和本性。

这是本事,即使将来可能会是敌人,裴元歌还是忍不住佩服。

犹豫了下,舒雪玉还是点点头,道:“好。”

正说着,裴诸城突然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看到歌儿,先露出个讨好的笑意,道:“歌儿你果然在这里!上次你不是说锦绣良苑那里的温泉水温太高,对你的身体反而不好吗?我这几天跟同僚们打听过了,知道碗山西北边有出别院要出手,也是带温泉的,水温刚好比锦绣良苑的低些。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带着紫苑过去瞧瞧,如果水温合适,对你身体有好处,父亲就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裴元歌一愣。

那次去锦绣良苑,因为银面人的突然出现,第二天她就匆匆回来,父亲当然问了理由。她当时随口说,温泉的水温太高了,不合适,所以就回来。没想到父亲居然记在了心里,还在打听合适的温泉……其实,就算在前世,父亲对她也算很好了。

当时,有章芸的挑拨,他们父女感情渐离渐远,但她出嫁时,依然是尚书府嫡女的排场,一百二十四抬嫁妆,没有一丁点儿弄虚作假,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到了江南万府;而且,后来对万关晓也有诸多关照提拔……。

心头有些复杂,裴元歌这次倒没有再扭头不理裴诸城。

舒雪玉推推她,柔声抚慰道:“好了,元歌,不要再跟你父亲闹别扭了,好不好?”

“谁跟他闹别扭啊?那种粗心大意的父亲,能看得出来我闹别扭吗?”裴元歌瞪了裴诸城一眼,吐吐舌头,皱着鼻子道,“父亲,你不要不服气,你就是粗心大意,难道没看到大姐姐在旁边吗?”

裴诸城这才注意到裴元华,道:“华儿……。”顿了顿,道,“你回来了。”

他素来疼爱这个明晓事理,进退有度的大女儿,但这次章芸行事太荒唐了,若说他一丁点儿都没迁怒到裴元华身上,那是不可能的。但却又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心里总觉得别扭。

裴元华却似乎不在意,似乎方才裴诸城对裴元歌的宠溺讨好,此刻对她的冷淡都是天经地义般,福身就跪了下去,道:“父亲,女儿知道姨娘行事荒唐,让四妹妹受了委屈,让父亲震怒伤身,女儿身为人女,却不曾及时劝阻,是女儿的过错,请父亲责罚,女儿绝无怨言!”

裴元歌在旁边看着,暗赞,好一招先发制人,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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