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盛是个极好的孩子,也许歌儿年纪还小,不懂情爱,等再大些,两人的相处多了,或许就慢慢生出情意。
“君盛那孩子你也见过,人品相貌都很不错,待你也好。他父亲跟我是多年的袍泽,脾气直爽利落,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寿昌伯府虽是爵府,但不是沿袭下来,而是傅老弟自己挣出来的,行伍之家,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裴诸城慢慢跟她说着寿昌伯府的情况,“唯一可虑的是,寿昌伯夫人有些夹缠不清,不过她是妾室扶正的,底气不足,傅老弟和君盛也会好好照看歌儿你,所以不必挂怀。歌儿你若没有其他的顾虑,那转头我就跟你母亲,和傅老弟商谈此事,先订下亲事,如何?”
的确,如父亲这般说,无论是家世,还是傅哥哥的为人,都是极好的。
裴元歌点点头道:“全凭父亲做主!”
看着小女儿这副无喜无悲,平静沉稳的模样,就好像平日里议事的样子,丝毫没有商谈婚事的娇羞喜悦,抑或不满,裴诸城心底微微有些不安,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歌儿……。”犹豫许久,裴诸城还是开口道,“虽然说订了婚就不能再更改,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现在还小,上面也还有三位姐姐,如果说在成亲之前,你有了别的想法……。记得告诉父亲。如果真的好的话,就算很难,父亲也会试着为你周旋。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喜欢才好,记住了吗?”
也许是私心,也许是贪心,他总希望,歌儿能够比他和锦儿更幸运,能够在对的时间就遇到对的人。
就算不合规矩又如何?天底下没有什么比歌儿一生的幸福更重要!
※※※
傅君盛和裴元歌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两家儿女定亲的消息,迅速地放出风去。舒雪玉对傅君盛很是满意,乐观其成,裴元华和裴元容以为,是她们搅和了裴元歌成为侧妃的事情,也十分欢喜,连同裴元巧都来给裴元歌贺喜,不住地打趣,说她该绣嫁妆了。
京城最近的话题仍然是五殿下和李三小姐的事情,听说时候五殿下被皇上狠狠地申斥了一顿,罚了禁足,李三小姐撞柱被救活了,伤好了些后就被悄无声息地送入了五殿下的宫中,但事情闹得这样沸沸扬扬,别说正妃,连个侧妃都没捞上,只是个妾位。
裴傅两府的联姻,在这样的浪潮里,只翻腾了两下就湮灭无声了,但总还是会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的。
消息传到凤仪宫时,宫嬷嬷正在劝阻皇后。
“娘娘,那裴四小姐的确好,但是现在这情形并不适合给五殿下做侧妃。再怎么说,她以前订过婚,又被退婚,名声总是有辱;何况跟她订婚的镇国候府安世子,如今又跟问筠小姐订了亲事,万一有心人把这连起来,说是五殿下侍强夺人之妻,那可就糟糕了。五殿下现在情形正危急,万万容不得丝毫差池风浪。就算抛开这些都不提,裴四小姐今年才十三岁,若是传扬出去,说五殿下惦记上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这本身也不好听啊!”
宫嬷嬷苦头婆心地劝说着,务必要打消皇后娘娘为五殿下和裴四小姐下旨的心思。
那裴四小姐的容貌,实在太像那位主子了,以至于她只看到一双眼睛就想起旧事。这相貌,若是入了宫,被当年的知情人看到,指不定要翻起怎样的风浪,惹出多大的乱子呢?到时候,无论是哪位,只怕都会迁怒道五殿下身上。因此,这位裴四小姐万万不能入宫。
但这真正的原因,宫嬷嬷却又不能跟皇后明讲,毕竟那已经是宫中秘辛,早就尘封了三十多年,绝不许人再提起的。因此,她只能挑着表面上的理由来讲。
宫嬷嬷是太后拨下来给皇后用的人,这些年来为皇后出谋划策,十分得用。听她这样坚持,又言之有理,皇后也就点头了,何况,她心里对着那个裴元歌未必没有怨恨:“才十三岁的姑娘,就能让哲儿如此惦记,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这次哲儿若不是到临江仙去探她,也不会遇到李家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被她攀上,闹到如今的满城风雨,还害得哲儿被禁足!才只是相看,就闹出这样的风浪,这裴元歌只怕也是个不祥之人,本宫也不放心这样的人亲近哲儿。”
正说着,正好太监来禀告,说裴府四小姐已经和寿昌伯府世子定亲的消息。
闻言,皇后一怔,倒是气得呆了,这算怎么回事?就算她再不中意裴元歌,但她不要裴元歌这个媳妇是一回事,裴府居然敢抢在前面给裴元歌订婚,这分明是看不起她的儿子,趁着哲儿如今落难,落井下石。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后气得手只抖,怒气冲冲地道:“居然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家!宫嬷嬷,传本宫的懿旨,就算本宫十分喜爱裴府的四小姐,特意下旨,赐给五殿下为妾。”
你不是不做哲儿的侧妃嘛,那就让你做妾!
宫嬷嬷知道她的心思,忙拍着她的背,劝说道:“娘娘你别急,奴婢看事情倒未必是这么回事。那日去相看时,以奴婢所见,裴府似乎对此事全不知情,而且,傅世子当时就在裴府的雅间,说不定是两府早就有定亲的意思,那次就是裴夫人去相看傅世子的,也就顺理成章地订了亲。毕竟娘娘没下旨,也没透漏过这样的意思,裴府那种门第,哪能知道这事?若知道了,还不后悔莫及?再说,如今他们已经定亲了,娘娘再下这样的旨意,岂不是给五殿下的名声雪上加霜?娘娘切息怒!”
心中却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位裴四小姐指定是不可能入宫了。
想想宫嬷嬷的话有理,皇后稍微平静了下,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让她觉得,裴府这是嫌弃她的儿子,让她心中十分不舒服,对这位还没见过的裴元歌先存了三分恼怒和不待见。
消息传到长春宫时,宇泓墨逗着雪团儿,跟柳贵妃闲聊,听完太监的禀告,原本笑眯眯的脸顿时僵住,几乎将手中的雪团儿扔了出去,心中响起万千轰雷,好在反应快,即使地把神情调整过来,没被人看出异常,只有柳贵妃有些诧异地问道:“墨儿,怎么了?”
“雪团儿刚刚咬了儿臣一口!”宇泓墨有些磨牙地道,顺手拔了根白毛下来。
雪团儿“喵呜”一声大叫,浑身的猫都炸了起来,墨绿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宇泓墨,宇泓墨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末了,知道抗议也没有用,雪团儿又乖乖地盘坐起来,缩成一团,小声地“喵喵喵”地叫着,委屈地把头藏到了身体里。
“你呀!”柳贵妃知道他最近逗弄雪团儿上瘾,也没有起疑,笑着道,“跟雪团较什么劲儿?本宫还以为,你是听到了裴四小姐定亲的消息,心里吃醋了呢!听说你在温府的寿宴上,把人家裴四小姐单独叫了出去,还害得问卿那姑娘醋意大发,堵住人家裴四小姐不放,差点闹出事来。怎么,你也瞧上人家裴四小姐了?若是的话,本宫就给你做主,别说寿昌伯府世子,就是宇泓哲看上了,本宫也会给你抢过来。”
吃醋?
怎么可能?那个丫头,小豆芽一根,张牙舞爪又忘恩负义,最没良心的就是她,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看上,没有看上又怎么可能吃醋?宇泓墨在心中默默地反驳道,脸上却是一片浑然不在意的笑意:“母妃真是神机妙算,正是五皇兄看上了那丫头,原本想立侧妃的,没想到居然被寿昌伯府抢先一步。”
“有这种事情?”柳贵妃一怔,随即失笑,“这下可有意思了。”
宇泓墨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却带着三分凛冽和一抹寒意:“可不是吗?尤其现在五皇兄正在禁足,儿臣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五皇兄这个好消息,瞧瞧他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柳贵妃嗔视他,道:“你这孩子,就知道使坏!”
“母妃难道不想吗?儿臣先去做事,到时候把五皇兄的脸色画下来给母妃瞧!”宇泓墨悠悠一笑,洒然起身,离开了长春宫。托词离开长春宫,回到自己的宫殿,将自己关进书房,命暗卫在外面守着,宇泓墨的脸色这才全然变了,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愤怒、烦躁和迷茫,整个人就像被放在火炉上烤一样,似乎还透着些疼,丝丝缕缕地揪住心脏,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紧锁着。
裴元歌居然定亲了……和傅君盛……才十三岁姑娘,订什么亲事?
他都十六岁了,不也还没定亲吗?她急什么!
宇泓墨愤愤地想着,却又觉得自己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别说十三岁定亲,从小订娃娃亲的都有,又有什么稀罕?为什么他听到裴元歌要定亲的消息,就这样的烦躁难受呢?脑海中忽然闪过柳贵妃说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地靠在圈椅上……。难道真如柳贵妃所言,他是在吃醋吗?
因此喜欢,才会吃醋,那么,原来他喜欢裴元歌那小丫头吗?
一开始知道她,只是因为她抢先一步,拿走了他想要得到的七彩琉璃珠。因为想要拿到七彩琉璃珠,所以在赏花宴上,听到她的名字,他才会刻意地去看。偏偏她聪**黠,又机敏善变,想要从她身上不动声色地拿到七彩琉璃珠并不容易,为了琢磨她的性格,拿捏到她的短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想要从中找到动手的契机。
只是这样的原因才关注她的,可为什么,当他想要转开目光时,却已经做不到了?
是偷偷潜入裴府,看着她在姨娘和众人面前反复两张面孔变化吗?还是深夜潜入她的闺房,挟持她结果被她咬了一口?或许是在那做山庄,看着才十三岁的女孩,用那样幽深晦暗,黑光惊人的眼眸盯着姨娘,要和她一同沉入温泉水;也可能是那晚柔和的月色,她心惊胆战地攀附着他的模样,那水盈盈的眸光,皓玉般的手腕……。他说不清楚,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喜欢她只看到他,即使是生气,恼怒,无可奈何,敷衍……什么样的情绪都好,他就是喜欢她看着他,只看到他。
如果她肯温柔和气地跟他说话,哪怕是别有目的,他也会觉得很开心。
喜欢她夸奖他,说他的好,哪怕是赞美他最讨厌的容貌,他都会觉得开心,不自觉地想要笑。
不喜欢她安静柔顺的假相,恭敬有礼地叫他九殿下,好像彼此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不喜欢叫傅君盛傅哥哥,他也不喜欢她对那个白衣青年道谢慰问,更加不喜欢她嫁给宇泓哲,或者傅君盛……想到以后她会一直用那样娇糯地叫傅哥哥,会把那双羊脂玉般的手交给傅君盛,会偎依在他的怀中……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再也没有他的余地!
想到这里,宇泓墨就觉得心紧紧地缩成一团,曾经他以为那是因为元歌很好欺负,欺负她会让他觉得很开心,而现在,他才终于醒悟。
原来,那就是喜欢!
089章 美女蛇被罚禁足
既然为歌儿和傅君盛定下了亲事,虽然歌儿年纪还小,婚事还不着急,但也要开始筹办嫁妆。这种事情,本来是应该交给舒雪玉来操办的,但想到小小的女儿眼看着已经定下了人家,总有一日要出嫁,就觉得心头酸涩,很不是滋味,这十三年来,父女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他回了京城,女儿却又订下了人家…。
想到这里,裴诸城就忍不住对五殿下恨得牙痒痒。
“父亲。”
门口传来怯怯的呼喊声,似乎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裴诸城转过头去,只见裴元华身着玉白色左衽斜襟上襦,领口绣着一枝娇艳的鹅黄腊梅,下身是天青色齐腰长绫裙,浅紫色的腰带更显得腰身纤细,盈盈不足一握,乌黑的鬓发并未戴任何首饰,只插着一朵白玉兰,盈盈地站在门口,扶着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