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这根刺拔不掉,只能任它留在父亲心中,靠她日后的表现,和时光的流逝将刺慢慢软化,直至消失。

那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她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

这次父亲之所以能够这样简单地原谅她,是因为她从前的美好形象还留在父亲心中,父亲认为她只是一时的行差踏错,纠正过来也就是了。但如果再有第二次,被父亲抓到把柄,就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了。甚至,父亲可能会看破她的本性,对她彻底失望,再也不理会她这个女儿,到时候,就是她的地狱!

从庆福寺祈福归来后,她实在是昏了头了。

前十六年,她过得实在太顺遂了,父母赞赏,下人称颂,同龄人羡慕嫉妒,人人都说她才华横溢,冰雪聪明,是京城第一才女,她也被这些东西迷花了眼,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再加上这次祈福归来,父亲降职,章芸被贬,待选落选,种种事端夹杂在一起,重重的打击,让她失却了往日的冷静和睿智,从前的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又让她小看了裴元歌,先是流霜被赶,断了左右臂膀,这次更是阴沟里翻船,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连在父亲那里也接连折损颜面,甚至几乎失宠。

所幸,父亲的那卷蚕丝,那篮果子,如同一盘冷水,将她彻底浇醒,完全的冷静下来。

这些时日,她绝对是被油脂糊了心,居然跟裴元歌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实在太不明智了。裴元歌是明锦的女儿,是父亲跟前最得意的人,也是个聪明伶俐,慧黠机敏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得罪?又怎么能够当面撕破脸呢?如果没有白衣庵的冲突,许多事情都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她之前跟裴元歌说的一句话,是对的。

她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甚至是能够互助互帮的。她裴元华所要的,是站在女子权利的巅峰,成为天底下最尊荣的女人,让所有人都跪在她的脚下!而裴元歌,就算斗画赢了她又如何?就算比她更得父亲的心又如何?她们走的路,根本就不一样,裴元歌只是一个俗女,嫁人生子,这是她一生的轨迹,除了姐妹的血缘相系外,她们以后的道路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真是傻了,跟这样一个完全和她前程无关的人斗得你死我活。

甚至,及时裴元歌真的给五殿下作侧妃,那也是她的机遇,有了姐妹这层血缘,她才有机会真地踏入皇室的圈子,离她的目标更近三分。

其实,她们不应该争斗,她们应该联起手来,共同努力才是。裴元歌与几位殿下相熟,那本该是她的机遇,应该让裴元歌为她制造机会,亲近极为殿下才对;而裴元歌的聪明才智,应该要为她所用,助她步步高升,而不是彼此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

毕竟,如果她能够成为贵人,对裴府也是一件好事,裴元歌的身价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是的,这才是她应该对待裴元歌的态度。

裴元华慢慢地闭上眼睛,浑身都沐浴在明亮而微热的阳光下,刚从庆福寺回来时,她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结果后面却被一时的得失蒙蔽,彻底走上了岔路,以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还好,她醒悟得及时,虽然说现在跟裴元歌关系很僵,但并非没有弥补的余地,因为裴元歌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对彼此都有利。

当初的章芸,也曾经被裴元歌算计,让父亲起了疑心,跟她现在的情况相似。

如果她还执迷不悟,那么,章芸的下场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幸运的是,她比章芸聪明,也比章芸冷静,她能够急流勇退,及时抽身,所以绝对不会落到章芸那样的下场!这次,她需要些时日好好冷静冷静,清醒清醒,认真地思索,看清楚如今的形势,想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要再犯从前的错误。

等她这次禁足出来,她会再度成为从前光华耀眼,誉满京城的裴元华!

※※※

自从订亲之后,除了每日登门的人都会打趣几句,舒雪玉和裴诸城拉着她参详嫁妆单子外,裴元歌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静,就连原本以为要生事的裴元华都异常安静,除了每日定时向舒雪玉和裴诸城请安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点风浪都未掀起,偶尔与裴元歌撞上,神情颇为温婉,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再没有先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倒叫裴元歌心中暗暗警惕,不知道裴元华又要捣什么鬼。

她也听说裴元华曾到书房,跟父亲好一顿促膝长谈,但她绝不认为,裴元华会因此立地成佛。

初夏晴暖,花木繁盛,透过茜色的薄窗纱,看着外面繁华似锦的景致,闻着隐隐透过来的淡淡花香,裴元歌微微地叹了口气,继续飞针走线。随着她的灵巧飞舞的双手,一朵圆润娇俏的桃花渐渐成形,慢慢透出粉红的光泽,嫣然绽放,看起来好似真的一般。

绣帘一掀,露出舒雪玉莲青色的身影,见她这般,笑道:“哟,在绣嫁妆啊!”

按照规矩,女子订婚后,就要开始绣嫁妆,大红金丝嫁衣,凤冠霞帔,乃至夫君的衣饰鞋袜枕帕,都要好几套。而且,新婚过后,要奉给夫君上下人等的礼,都要女子亲手绣制,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着实有的忙。裴元歌虽然才十三岁,但早些将零碎的东西绣好,也免得将来手忙脚乱。

这些日子,谁见了她都要打趣几句,裴元歌已经习惯了,索性装作没听到,笑着道:“母亲怎么过来了?紫苑她们也不通报一声,我好出去迎接。”又起身去取茶点。

“不用忙了。”舒雪玉忙按了她的手,道,“我今日要出去巡视嫁妆铺子,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时候,陪我一起去,免得整日闷在屋里,闷出病来。虽然说绣嫁妆很要紧,但也不必如此匆忙,你父亲和我还想多留你两年呢,没那么急着把你嫁出去!”

“母亲!”裴元歌有些不自在地跺脚,娇嗔道。

舒雪玉看着她直笑,“别光顾着撒娇,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给我个准信儿啊!”

“去去去,敢不去吗?”裴元歌站起身来,吩咐着紫苑把绣架移走,上前挽住舒雪玉的手臂道,“才做些刺绣活,就被母亲您这样打趣。若是再不陪母亲您出去巡视嫁妆铺子,我还不成了大逆不道的孽女了?母亲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了衣裳就出来。”

两人带着丫鬟出门,坐马车来到外城,还是最先往简宁斋的方向前来。

还没到简宁斋跟前,吵闹喧哗之声就透过窗帘传了进来,听声音似乎就在前面不远出,紧接着马车也顿了顿,停了下来,车夫禀告道:“夫人,小姐,前面人多,路被堵住了,恐怕过不去。”

裴元歌掀起窗帘往外一看,眉头顿时微微皱了起来。

只见前方不远处黑压压地围着许多人,人头攒动,似乎在瞧什么热闹,嗡嗡的议论声不绝,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端。眼看着众人围拢的中心似乎就是舒雪玉的嫁妆铺子简宁斋,难道铺子里又出了什么事情?裴元歌和舒雪玉对视一眼,舒雪玉开口吩咐道:“派人去前面打听下,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禀奏道:“回夫人小姐的话,前面堵了路,是因为有人在闹事,说是自家从铺子里买的名贵丝线有假,堵着铺子的门口吆喝,不肯离去。许多人围在那里看热闹,眼瞧着越吵越激烈,人也越围越多,就把道路给堵了。咱们要不要绕道?”

丝线铺子?裴元歌暗忖,难道真是简宁斋?

舒雪玉已经问道:“那间铺子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那间铺子名叫简宁斋。”舒雪玉被禁十年,对于她的事情,府内知道的人不多,这护卫又是新调上来的,并不知道简宁斋就是自家夫人的铺子,更不知道现在众人要去的地方就是简宁斋,只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如实禀告。

真是简宁斋!裴元歌心中一沉,难道说还是上次那个广致斋的人,贼心不死,又来闹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引来这许多人围观,若处理得不好,简宁斋的名声就算污了。毁桥容易建桥难,到时候想要再挽回声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母亲,我们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若处理不善,对铺子的影响很大的。”

舒雪玉对点点头,两人带了帷帽下车,先派人去通知铺子里的人,然后在护卫的护送下,挤进人群。只见一个穿宝石蓝丝绸圆领通身袍的中年人,正举着四五卷丝线,另一只手指着店里小二的鼻子骂道:“你们简宁斋也太缺德,十两银子一卷的上好红绣丝,你们居然是拿染了红色的白丝来凑数!我原本接了吴大人的单子,要为他们府上绣花开富贵,要用这红绣丝绣牡丹花,谁知道这丝线居然掉色,把我之前辛辛苦苦绣了十余日的绣图给全污了,现在根本赶不及吴大人原本定下的时间,我没得钱赚,还得倒赔银子。你们说怎么办?”

小二被骂得脸通红,好声好气地劝道:“魏师傅,你是简宁斋的常客,也该知道咱们丝线铺子的规矩,丝线当场验过,过后概不负责。你这都买了三天的绣线,突然拿来说是假的,这叫我们怎么办啊?”

“是,丝线铺子是这规矩,可是我在你们简宁斋买了**年的绣线了,我信得过你们,所以没有亲自来验丝线,而是派小厮来买,任你们挑选的。谁知道你们这么缺德,连老顾客都坑?之前人家说,你们简宁斋以次充好,故意提价,我还替你们说话,谁知道竟是帮了白眼狼!”

魏师傅也气得脸红脖子粗,跳脚只骂人。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店铺的名声定要受影响,小二也急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正急得六神无主时,一位四五十岁,身着锦蓝袍服的男子匆匆挤了进来。小二顿时如见了救星般,忙上前道:“二掌柜的,您来的正好,这事儿怎么办啊?”说着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二掌柜面色一肃,转向魏师傅,白皙的脸上尽是凝重之意:“魏师傅,您也是多年的老绣匠了,这丝线是真是假,你上手一摸就该知道。红绣丝柔滑如水,白丝粗糙,您怎么可能拿染了色的白丝当红绣丝刺绣,以至于绣图染色,前功尽弃,无法按时完工呢?”

这话有理,周围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在栽赃陷害你们简宁斋?”魏师傅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气得将手中的丝线摔在地上,怒冲冲地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副绣图有多要紧?吴大人说了,我这副绣图若是绣得他满意,他就跟姻亲举荐我,让我进华秀斋。那可是皇商铺子,专门给皇宫里的贵人绣东西的。为了这幅绣图,我赔上了所有的家当,丝线绢布都买最好的,就是想着进了华秀斋,从此一家老少都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里,一阵心酸,几乎掉下泪来,捂着额头道:“我就是太他妈信你们简宁斋了,想着**年的老交情,不坑不骗,货真价实,连半点其他念头都没起过,拿到丝线就赶紧赶工,谁知道……赵二掌柜,你自个说,我会自己毁了这么要紧的绣图,只为了栽赃你们简宁斋吗我?”

对于这些手艺人来说,能够进入皇商铺子,成为里面的供奉师傅,月银和身份都会翻好几翻,差不多已经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归宿。按理说,魏师傅没有道理拿这样要紧的绣图做赌注,来陷害简宁斋。一时间,众人的议论顿时偏向了魏师傅,对简宁斋的指指点点,目露怀疑。

见状,赵二掌柜眼眸中闪过一抹惊慌,急怒之下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弄坏了绣图,却赖到了我们简宁斋的头上?想要把责任推给我们?”这事要真闹大了,对简宁斋的损害极大。

“我**!”魏师傅被他这话气得一蹦三尺高,“这绣图有多要紧我不知道吗?我会好好地去毁它?要不是你们做事不地道,我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吗?哪怕你们是以次充好,也比这样强啊!至少我还能拆了线重新绣!结果你到现在居然还说风凉话!我跟你拼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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