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太后听着,忽然面色微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曾经想过,如果此事真的是皇后所为,在皇后和裴元歌之间,她的确犹豫,但为了叶氏,或许会放弃裴元歌,选择维护皇后。但经裴元歌这么一说,却突然想起,裴元歌是她萱晖宫的人,人尽皆知,如果真的舍弃裴元歌,任由她被污蔑成为害死赵婕妤的真凶,会不会进而牵连到她这个太后?
重点是,以皇后的愚蠢,和对她的嫉恨,会不会趁机借裴元歌拉扯出她,进而扳倒她这个太后?
她懂得为大局着想,必要的时候宁可舍弃裴元歌也要维护皇后,但是皇后是否也会同样维护她?想想方才她为皇后考虑,在思索事败后要如何维护皇后,皇后却一再咄咄逼人,甚至想要把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太后心中顿时有了答案:若真是如此,皇后绝不会感激她舍弃裴元歌维护皇后的苦心,反而会认为她这个太后无能,无法维护裴元歌,今儿借助裴元歌一举扳倒她这个太后!
为了大局着想,太后愿意舍弃裴元歌维护皇后。
但如果维护皇后的代价是连自己都赔进去,这却是太后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因此,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皇后所为,都不能让裴元歌牵扯进去!太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裴元歌已经继续道:“其次,小女奉太后之名前来探视赵婕妤,今日是赵婕妤自己提出想要吃燕影金蔬,央求小女去做的,难道说小女有未卜先知之能,料到了赵婕妤会提出这种要求,让小女有机会下毒,谋害赵婕妤吗?最后,小女做菜时,身边一直有紫苑和赵公公随同,小女做过些什么,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以为小女作证,证明小女从不曾下毒,更不曾谋害赵婕妤。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明鉴!”
说着,福身下去。
“裴四小姐这些理由,恐怕并不能成立吧?且不说你是如何带毒药进来的——这日后自然能查出来——你说燕影金蔬是赵婕妤妹妹要你做的,但你常常出入寒露宫,经常能够接触到赵婕妤的饮食,生出下毒的心思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赵婕妤妹妹刚好想要燕影金蔬,给了你最好的下毒机会而已!至于你说的证人,”皇后微微冷笑,道,“裴四小姐,裴尚书是刑部尚书,你难道不知道大夏王朝的律令,奴仆不能为主人作证!你的贴身丫鬟的证词,又怎么能够信得过?”
“紫苑的确是小女的贴身丫鬟,”裴元歌沉声道,“但是,赵公公却是太后的心腹,他总能够为小女作证,证明小女的清白吧?小女从踏入寒露宫开始,赵公公就一直伴随左右,不曾有片刻稍离。”
皇后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习惯性地把裴元歌和太后当做一体,在她看来,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自然跟裴元歌是一伙的,当然不能为裴元歌作证。竟然忘记赵公公其实是萱晖宫的人,跟裴元歌本身并无关系,又是太后的心腹,宫中的红人,他若为裴元歌作证,皇上只怕是会采信的!
一直垂手而立的赵林点点头,没有多话,却是默认了裴元歌所言。
太后心中一松,还好,还好她命赵林跟随裴元歌,在这个关键时刻成为证明裴元歌清白的证人!看看皇帝的神色,似乎微微有些舒展,应该是认可了赵林的身份,相信裴元歌不曾在燕影金蔬中动手脚。
皇后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咬咬牙道:“赵林整日跟随着你,他的话焉能为证?”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你却说赵公公也不能作证,难道是认为小女串通赵公公编造谎言,隐瞒真相吗?”裴元歌眼眸中微现锐芒,静静地凝视着皇后。
说的虽是赵林,但赵林是太后的人,皇后若质疑赵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质疑太后。
太后神色渐转锐利,沉沉地盯着皇后,等着她的回答。
“哼,赵林原来的确是母后的心腹,但是自从裴四小姐你入宫后,就开始跟随裴四小姐你,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只怕早就被你收买,跟裴四小姐你一条心了吧?只是说几句话,点点头,帮你圆个谎,根本就不是难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呢?”皇后在拉太后下水和单纯针对赵林之间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暂时撇清太后,先除掉裴元歌再说。
“皇后娘娘请慎言,赵公公是太后的心腹,小女何等何能,能够让收买赵公公?”裴元歌眼眸锐利,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这话究竟是在侮辱太后看人调教人的本事呢,还是在污蔑赵公公的忠心?”
听皇后没有趁机把她拉下水,太后刚松口气,听到这话,脸色又变了。
裴元歌是她的棋子,赵公公是她指派给裴元歌的心腹,现在皇后这话的意思,是说赵林被裴元歌收买。这样一来,赵林不能为裴元歌作证尚在其次,但皇后的言外之意就令她恼火。她堂堂太后,指派给一个尚书嫡女的心腹,若是轻易的就被裴元歌收买,她这个太后的脸往哪里搁?
皇后此言,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而赵林早就跪倒在地,悲愤地道:“皇后娘娘,奴才不过是萱晖宫的管是太监,若奴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尽管下令将奴才处死,奴才也不敢有怨念,何必要这样地侮辱奴才呢?奴才再不成器,一片忠心却是苍天可表,您这样说,倒不如一剑杀了奴才来得爽快!”
周围的妃嫔也在暗自摇头,不相信赵林会投靠裴元歌。
的确,裴元歌深得太后喜爱,又得皇上看重,将来有着无限可能,但现在她还是一介白身,年纪尚幼,离入宫尚有一段时间。虽然皇宫里的人惯于见风转舵,但对于裴元歌这样的情况,最多就是曲意顺从,逢迎讨好,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就把全部的筹码压在裴元歌身上。尤其赵林还是太后的心腹,而现在裴元歌还要处处依赖太后,这时候背叛太后,被裴元歌收买,除非赵林脑袋被驴踢了!
当然,也许赵林的确是在附从裴元歌,为她圆谎。
但即便有这种可能性,也绝不会是因为赵林投靠了裴元歌,而只有可能是赵林奉太后之名这样做,也就是说,假如裴元歌真的与赵婕妤之死有关,那太后只怕也脱不了关系。
一时间,众人各有各的猜测,众思纷纭。
看到众人猜疑不定的目光,太后当然猜得到她们的想法,一时间又气得仰倒,原本还觉得皇后没有趁机把自己拖下水,尚有几分良心。但现在看起来真是自欺欺人!裴元歌是萱晖宫的人,赵林是她这个太后的心腹,如果这两个人被牵扯进赵婕妤之死,她这个太后又怎么可能套得了嫌疑?
裴元歌本就是想借此挑拨皇后和太后的关系,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又道:“即便皇后娘娘猜疑赵公公,除此之外,还有人能够证明小女的清白!”
“是谁?”太后忙问道。
裴元歌沉静地道:“寒露宫小厨房里的宫女嬷嬷,她们能够证明小女并不曾在燕影金蔬中动手脚!”
“裴四小姐莫非技穷了?方才腊梅已经说过,当时小厨房的人被裴四小姐你指使得团团转,众人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哪里有空闲注意你?就算有,也不可能从头注意你到尾!”皇后冷笑着,嘴角弯起一抹笑意,以为驳斥掉赵林后,裴元歌已经无法再证明自己的清白,因此慌乱失措了。
裴元歌丝毫也不理会,福身道:“皇上,太后娘娘,小女请求宣召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嬷嬷。”
皇帝点点头,道:“宣!”
赵婕妤的膳食出了问题,以至于赵婕妤暴毙,小厨房的人早就被羁押起来,听到皇帝的旨意,很快就带了过来,二十多个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屋子,听到皇帝问题中午裴元歌做燕影金蔬的过程,众人顿时叽叽喳喳地将自己所知所见讲述出来。
“奴婢只是陪着裴四小姐去选食材,选好食材后,裴四小姐问奴婢刀工最好的厨娘,奴婢便说是张厨娘,带着裴四小姐去找到张厨娘,其余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是张厨娘,裴四小姐说她刀工不好,让奴婢帮忙切菜。切好后又问奴婢赵婕妤娘娘喜欢什么样的汤头。奴婢只精于刀工,赵婕妤娘娘素来比较喜欢孙厨娘的汤头,然后奴婢带裴四小姐找到孙厨娘,后面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孙厨娘……”
……
刚开始的时候,皇后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根据这些厨娘的禀告,显然没有人从头到尾都跟着裴元歌,中间总会有空隙让裴元歌下毒。但听着听着,却渐渐察觉到不对,这些厨娘的确没有一个人从头到尾地跟着裴元歌,但从裴元歌离开寝殿,向寒露宫宫女问路,并请她带自己到小厨房开始,从选食材到切菜,再到熬炖汤头,调汁,配菜,一直到将燕影金蔬送到赵婕妤的跟前,每个阶段都有小厨房的人跟在裴元歌身边,而且都是由上一个人带裴元歌到下一个人面前,中间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隙。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一个人从头到尾盯着裴元歌,但是这些人连起来,却始终保证裴元歌身边总有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嬷嬷,不曾有片刻的落单。
这绝不是巧合,裴元歌是故意的,她根本就看穿了赵婕妤的心思,有备而来!
皇后终于察觉到这个事实,既惊且怒。
的确,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裴元歌刻意的设计和安排。在赵婕妤和腊梅一搭一唱,要她为赵婕妤做燕影金蔬,却又不派人跟随监管,而是任由她独自前去小厨房时,裴元歌就猜到赵婕妤不怀好意,很可能会在菜肴中动手脚,借此来陷害她。若是如此的话,那赵婕妤必定会想办法扰乱小厨房,混淆众人视线,好让她有下毒的空隙。与其让赵婕妤设计,还不如她自己来安排。
于是,她故意四处调动小厨房的宫女嬷嬷,弄得小厨房人人手忙脚乱。
但这种混乱只是表面,裴元歌很小心地用着各种借口,确保她身边每时每刻都有寒露宫小厨房的宫女,这样即便将来赵婕妤想要玩苦肉计,有小厨房的这些人为她作证,至少能保证她不会被赵婕妤栽赃到。然而,没想到的是,赵婕妤却真的被毒死,指控逼迫的人变成了皇后,但幸运的是,她原先的布置依然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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