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一打岔,太后难免有些不悦,但宇泓墨就是这种张扬恣肆的性子,她若因此发作,反而显得小题大做,心胸狭窄了,再加上又是自己的寿宴,更不愿扫了兴,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不如你五皇兄稳重,飞扬跳脱,遇事就像显摆!好吧,来人,把九殿下的寿礼取出来。先说好,墨儿,你这寿礼要是不中哀家的意,哀家可要罚你!”
等到宇泓墨的寿礼取上来后,殿内都发出了一片惊呼。
那是一座光泽柔润的青玉观音像,眉目神态依稀与太后相像,刻工精致,栩栩如生,是用整块的青玉雕刻而成,浑然一体。普通的整玉雕刻成为的观音像,能够一尺来高已经很名贵,但这座青玉观音,足足有半人来高,其珍稀可见一斑。
即使以太后的眼界,对宇泓墨的不悦,此刻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这孩子!”虽然没说什么赞赏的话,喜悦之意却可见一斑。
之后按礼制,该朝廷官员及命妇向太后祝寿,这群青年男女便退出殿来。
太后所提的立裴元歌为昭容之事,虽然因为宇泓墨的插话而告一段落,似乎就这么遮掩过去。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件事并未就此了结。因此,出了正殿,来到暂时歇息的偏殿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裴元歌身上。
安卓然怒目盯着裴元歌,心头一片恼怒不忿。
没有想到那个被他退婚的女子,不仅得了太后的青眼,甚至,太后还想让她入宫为妃嫔?不过就是一个私德败坏,轻挑放荡的女子,明明就是他不要了的,居然会越来越嚣张,越来越风光!这实在让他咽不下这口气,即使明知道裴元歌已经跟傅君盛订婚,多半不可能入宫,但想到今天叶问筠倒霉,她却风光无限,就忍不住这口气。
“裴四小姐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如果没有跟傅世子订婚的话,这会儿就挣上一个昭仪了?不然刚才怎么会隐瞒下与傅世子定亲之事?”
忍了再忍,安卓然还是没能忍住,来到裴元歌旁边,开口讥刺道:“我看,裴府跟寿昌伯府这桩婚事,很快就要到头了吧?到时候,或许就该称裴四小姐一声娘娘了!哈哈,我真是替傅世子觉得不值,居然能胸怀大度到跟你这种女人定亲。只可惜,好人没好——”
“安卓然!”傅君盛本就在注意裴元歌这边,见状赶了过来,挡在裴元歌身前,双眸不满地盯着安卓然,“你和裴府的婚约已经解除,还是你们镇国候府先提出的,现在又三番两次找元歌妹妹的麻烦,安世子你是什么意思?想要反悔了吗?”
安卓然原本冷笑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傅君盛,我是为你好,你别不识抬举!”说着又冷笑着看这裴元歌,道,“听说裴四小姐的院名叫做静姝斋,取自诗经《静女》,倒真是名副其实啊。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只是不知道裴四小姐又是俟谁于城隅呢?”
说得好像裴元歌不守妇德似的。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震惊,现在自己已经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这会儿裴元歌真想一耳光扇在安卓然脸上!人再卑鄙无耻也该有个限度,镇国候府先退婚,弄得她名誉扫地,现在居然无耻到拿她的院名来做文章,想要当众抹黑她的声誉。
这还算男人吗?
“安卓然,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手!”傅君盛显然也怒了。
这个白痴!安卓然正想继续说话,忽然旁边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进来道:“听说安世子所住的楼阁叫做撷芳斋,与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同名,想必也是群芳荟萃吧?怎么样?安世子,什么时候请本殿下过府品鉴品鉴,看看安世子所撷的鲜花,与撷芳斋相比如何?”
听到有人居然把他的院名跟青楼那种下三滥的地方相提,安卓然怒气满怀,转头就想回骂。但一看到说话的那人,顿时如同被人迎面浇了一桶冰水一样,立刻收起表情,忍耐地道:“九殿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皇祖母和父皇就在隔壁,如果敢闹去那里闹,如果不敢的话就都给本殿下闭嘴!再吵闹的话,本殿下就把你们都扔出去!”宇泓墨凤眼掠过二人,声音虽然清浅,却充满了慑人的威仪。他对这两个人都没好感,一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看不得以前的未婚妻如今风光;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刚才在大殿下,傅君盛身为男人都不站出来,居然要元歌自己跟太后开口!
九殿下名声在外,说得出做得到,一时间两人都不敢再争执。
安卓然怨毒地看了眼裴元歌,都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叶问筠不会失宠被赶出宫,他也不会成为众人嘲弄讥讽的对象。他的日子不好过,裴元歌也休想好过!他一定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让她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地,到时候别说宫妃昭仪,寿昌伯府世子妃,恐怕根本就没有男人会理会她!
傅君盛则犹豫了下,却并没有走开,轻声道:“元歌妹妹,对不起。”
裴元歌微怔,抬头道:“怎么了?”
“先前在大殿里,太后那样说话时,我应该要站出来,说我们已经订亲才是。可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脚下好像有千斤重……”傅君盛轻声道,心中十分愧疚。其实他知道为什么的,那时候,他害怕了,因为对面的是太后和皇上,两个人似乎都很属意元歌妹妹为宫妃,他觉得,如果跟皇上争女人的话……。
等到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时,他觉得很羞愧。
“傅哥哥不用放在心上,我明白的。”裴元歌倒没有在意,“很正常,乍然听到那样的话,我也是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不怪傅哥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再说,这种事情应该要私下禀告太后娘娘才对,当众提出实在太鲁莽了,所以,幸好傅哥哥你没有说话,不然连累到你,我更不安。”
她已经悄悄跟张嬷嬷说过,说有话要私下跟太后说。
听她这样说,傅君盛微微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
元歌妹妹不怪他是好事,可是,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元歌妹妹的丈夫,应该要保护她才对。这次真的是他做错了,下次,下次绝对不能在这样!傅君盛在心底暗暗地发誓,但是,他却不知道,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白痴!”宇泓墨咬牙轻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骂的是谁,霍然起身,走出了偏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跟出来,更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想磨牙。
真是白痴!
从头到尾,宇泓哲都没有理会这边,甚至连多余的眼光都没有过来一个。
之前见太后那般喜爱裴元歌,原本还觉得欢喜,想着也许能有机会,通过太后把裴元歌夺回来,毕竟太后那么宠爱他。但现在听说太后竟是为父皇相中了裴元歌,而看父皇的模样,似乎也很中意,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他什么都没说,不然岂不是跟父皇争女人?
临江仙的事情诗经闹得满城风雨,破天荒挨了父皇的责罚,若再因为裴元歌触怒了父皇,恐怕太子之位就与他无缘了。天下美女多的是,没必要为了一个裴元歌冲撞了父皇!虽然说裴元歌已经跟傅君盛订了亲事,但看皇祖母和父皇的模样,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解,寿昌伯府要是识相的话,就自己退亲,不然有他们好受的!
因此,他打定主意,绝不掺和这件事,免得将来父皇会恼怒他!
知道裴元歌这个人的要紧,张嬷嬷不敢怠慢,找到一个空隙告诉太后,说裴元歌有话要私下跟她说。太后思索了下,低声道:“你让她先等着,等到寿宴结束后,哀家就见她。”
除了裴元歌这个突然的插曲,太后的寿宴进行得很顺利,觐见,贺寿,赐宴,歌舞杂耍,一直到申末才结束。
被人带入萱晖宫,见四下无人,只有张嬷嬷在侧,裴元歌当即就跪了下去,不愿起身。
太后一怔,随即命张嬷嬷扶她起来,柔声道:“好孩子别这么跪来跪去的,哀家一见你就十分喜欢,把你当做女儿一样看待,不会不会听说你要见哀家,就在寿宴后急急地见你了。不要怕,有什么委屈,或者什么难处,尽管跟哀家说,哀家替你做主!”
“多谢太后娘娘恩宠。”太后越是看重,裴元歌就越是觉得不安,“家父家母都对小女很好,并无难处。小女私下求见太后,是因为……。小女在日前已经定下亲事,所以,太后的厚爱,小女只怕要辜负了,还请太后恕罪!”说着,又跪倒在地。
这话一出,偌大的偏殿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感觉到这片寂静中所隐藏的复杂意味,裴元歌只觉得浑身的冷汗似乎都冒了出来,湿透了中衣,却连动都不敢动,等待着太后的反应。身为太后,又是这样打脸的事情,只怕多半要恼,让她滚出去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寻些由头责罚她一顿。
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想趟进皇宫这趟浑水,宁可挨骂受罚,忍一时委屈,绝皇宫里的后患。
裴元歌已经订了亲事?
太后一怔,连脸上和蔼可亲的笑意都僵了一僵,双眸陡然锐利起来,凝视着裴元歌僵硬的脊背,心头在慢慢地盘算着。许久,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这孩子!快起来,还跪着做什么?张嬷嬷,快,把这丫头带过来,肯定被刚才吓坏了。”
张嬷嬷依命,扶她起来,将她带到太后身旁。
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慈爱地道:“傻孩子,你又有什么错?说起来是哀家的不是,没有问你一声就贸然开口。你之前在正殿上不说,却私下来见哀家,足见你这个孩子是个心细的好孩子,必然是怕当众说出后,哀家这颜面无处放置,是不是?你这样为哀家着想,真是让哀家喜欢到了心坎儿里去。来,吃点心。之前的寿宴上,你一定都惦记着这件事,没好好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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