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棋下完又是一夜,外面之人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响。
“青儿,送客。”最后两个字的音调稍微大了些,门外的侍女推门而入,隐藏着所有的情绪轻声道:“请。”
霍灏轩也不再多言,起身抚了抚衣袖朝门外走去。一道冷到骨子里的低声让他停下脚步,“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死于你手。”
“嗯。”轻声应着,也许从继承使命开始,他们就在互相等待着对方能杀死自己。可如今的霍灏轩却与当年冷漠绝情的活死人不同,他开始渴望活着,活着看着绮罗腹中的孩子长大。
圣山典籍遍布神州,大到朝代更替,小到江湖秘闻。然对离愁却是所知不多,诺大的族群在圣山典籍中只有寥寥数语交代来历与所处之地,最终以楼肃宇的手稿收尾,而手稿上不过写着耐人寻味的九个字,‘能和则杀,不和则诛。慎!’
字面上的意思是:无论怎样,杀戮已然注定。
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圣山与血地落到最后这般命运?
霍灏轩离开之后,佝偻的老婆婆立在芈殇室内,埋着头不敢吭声。
“师叔没事吧?”芈殇的口吻淡淡的。
施婆婆颤颤巍巍的俯身而跪,“主人,老身知错。”
“哦?错在哪儿了?”
“老身不该急功冒进,被圣山察觉踪迹!”她本以为此番可以万无一失的,可如今却被人送到血地,真是将主人的脸都丢尽了。
“呵。”芈殇冷哼一声走向门外,对面屋顶上的巨蟒已完全苏醒,正伸着信子凝视着他,绿色的眸子散着光泽。他扬手,两条胶着的巨蟒迅速窜到他的面前,求取他的‘怜惜’。“无论你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又有来冒进?你急着对付霍菡嫣,是为了七杀,我有怎能怪你急功。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七杀的念头,否则小命不保。”
“主人当真要借残影给他?咱们与那山的人可是死敌!”自主人与霍灏轩相交,她便看不明白许多事情。离愁之人与那些自命不凡之人素来视同水火,不死不休。主人竟然会皆残影给他!
“死敌?死敌不好吗?”芈殇摩挲着巨蟒的三角额头,感受着它冰冷的花纹。“若此生注定死与魂系,我宁愿死在他手中。”死在与他相斗之中,起码他总算得上一位可敬的对手,而不是如爹一般发疯发狂,自尽与血地。
魂系……哈哈哈,魂系!以她人之命系着他的魂灵,渐渐难分现实与虚幻!可悲又可笑,逆转天命的代价,哈哈哈哈哈!!圣山代代早逝,被挚爱所弃;殷家被魂系所绊,堕与现实与虚幻中不得出,自残自尽。
施婆婆眼中隐显出一丝不忍,她可以遍布荒野啃食尸体,却看着离愁之主代代自尽而亡。系魂之毒无药可解,当年杏林谷谷主言白前拿着此毒都毫无办法,宁愿常年陷入沉睡。
“让麒麟别把尸人的主意打到薛严身上。七杀本煞,你们没有控制他的本事。”也不想想薛严本命为何?若非他自身甘愿,旁人如何能将他收为己用?在云王身上尝了甜头也就罢了。“让流音去戎国,随时待命。”
施婆婆就算心里不甘愿,也不得不恭敬出声。“是。”
数日后,蒿阳城别院之中,霍菡嫣静坐在院落的树荫躺椅上,目光温柔的抚摸着日渐突起的小腹,听闻瀛洲城的莫家军已经趁机收复鲤城,将垣国兵马困在落鹰涧。而邛火由驻守樊城,几日前在三里外的虎口打过一仗,之后就再无交锋,相对较为平静。而夫君当日攻打玉川,遭遇魏国公全力反扑,加上玉川天然优势硬生生扛住双方攻打,存于今日。也不知国公心中怎么打算的。
“霍姐姐。”张向阳拿着兵法书从院子外进来,腼腆的笑道:“大将军不在吗?”
他是霍姐姐特许可以在别院随便走动,这些天他每日都在房里研究大将军给他的兵法和战略部署图,这些东西自己在瀛洲邱大哥房里都曾经见过,可是自己手中的东西和别的不同,应当都是大将军曾经用过的,因为上面很多朱砂笔勾画标注的东西,有些兵书上过时或者错漏的地方都被改过,有几页甚至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些兵法心得。
由此可以看出大将军虽然在战场上具有超凡天赋,平日里也是狠下功夫,将兵书研究得很是通透。这些书稿若是放在外面定是无价之宝。可是就算他用功,其中一些深奥的东西他仍是看不懂,犹豫了许多决定还是来问大将军。
“向阳进来。”霍菡嫣扬眉笑道:“珏,倒杯茶来。”
如今在蒿阳,叫他二娃子恐怕会惹人笑话,便改了名字,亲切又不惹人瞩目。怀有身孕后就甚少沾茶,吃食都很是小心。
“夫君方才出门巡防,晚一些才会回来。怎么,看不懂?”见他拿着书一脸忐忑羞红的模样,便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
张向阳埋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我是不是太笨了?”
霍菡嫣莞尔一笑,夫君果然还是这样,随意丢两本书给人家,让人自学成才。他哪有这份闲心慢慢教导,顶多允许不懂之处问他。
“这种东西,哪有天生就会的?不懂之处多问就是。”霍菡嫣看着他手中熟悉的兵书,“要不我看看?”
“哦……哦。”张向阳有些傻愣愣的将书递给她。
“哪里不明白?”霍菡嫣拿着手中的兵书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的字迹会心一笑。夫君对向阳倒是不错,将当年自身所用的东西给了他。
☆、133|前世番外(薛少宸)
生于那年记不清,也不想记得。因为我这一生,出生那年唯一算的上是好事,就是我那权倾朝野的魏国公父亲给了我一个不算出彩,也不算普通的名字——薛严。
之后的日子,我便是如同野草一般的在姐姐的看顾下疯长。直到姐姐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嫔,直到我因为姐姐的原因成为了侯爷。直到我遇见了那个人,然后一生为了她倾倒。任无数的倾城之色在我的眼前走过,也在无她一般入我心肠,催我如狂。
还记得初遇的那日,我如同往日一般带着几个和我不相上下的纨绔子弟,长街纵马。不知道踩翻了多少的摊子,让多少人惊慌失措狼狈的倒在路边。对我们这些人而言,长街纵马从来只是我们娱乐的手段,看着那些庶民在我们眼前露出千奇百怪的丑态,这才是我们无聊生活的一点趣味。
然后我便是遇见了她,和我的年龄并未相差几岁,却因为男女不同,显得娇小玲珑。漂亮的眼睛冒着火光,鲜活,灵动,带着几分的可爱,也带着几分小辣椒的呛人。
本想要玩笑的调戏几句,还未出口,得到的便是来势汹汹却角度刁钻无比的鞭子。
扎着少女发辫的她,仰头看着我们几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纨绔子弟,清脆的娇哼。
说是让我们也尝尝鞭子的味道,而我的脸上也多了那么一丝的血痕。
不知道是年少轻狂容不得半点挑衅,还是那时候就已经一眼定了一生。
我开始寻找关于少女的一切,才知道原来她是郡主。
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异姓王霍王爷的唯一的掌上明珠霍涵嫣。
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年我不是知道了她是什么人之后,便赶走了下人。是不是我就不会那么那么的喜欢她。但是我也知道那是如果,我更知道我的脾性自小就是霸道无比,哪怕是知道那个下人想要说的话,我恐怕也是对她思之如狂,想要将她敛在怀里,捧在手心。
我少年人的别扭就是从她而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要欺负回来。
对于她我似乎是有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趣味,总是期盼和她在偌大的皇宫相遇,然后气得她如同张牙舞爪的猫儿。跟在我的身后,在皇宫里面追逐。
再不小心的被她抓住,狠狠的撂下狠话之后,两个人相互冷哼,离开。然后等着下一轮的相遇,下一轮如此般的循环。
曾几何时,我的姐姐也问过我,为何对那个小郡主如此的特别。
我死不承认,或者没有意识到那是怎么样一种感情的矢口否认。
那时候的我看不懂姐姐眼中的叹息,也看不到姐姐眼中的庆幸。
我只是觉得和那个张扬如同小辣椒,狠起来却像是母夜叉的小郡主,一辈子在皇宫里面这样子打打闹闹下去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