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故意放走的。”咸宁公主抬眼望着她,脸上云淡风轻。
“你不是要抓他么?”
“不过是诱饵罢了。”咸宁公主沉下脸,无意和宋致多谈,“好了,我们走吧。”
她走了两步,发现宋致没跟上。她回头,平静地看着宋致:“怎么了?”
宋致的脸色很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定格在阴沉沉的表情。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上前来,压抑住内心的失落道:“是臣坏了公主的好事,请公主降罪。”
咸宁公主盯着她看了几秒,沉默半晌,最终道:“走吧。”
两人就沿着小巷子走出去,走到了大街上,上了一辆马车回府,之后自顾自地回房间里。宋致走得快,进房间时,因为情绪低落,关门声还挺用力的。咸宁公主耳力好,可以在门口停滞了一秒,什么也没说,进了房。
长沙王摸索出了印刷术的门道,初试用了几枚印章合起来,确实很好用,只不过字体和印章材质都要再行商议。很快,一张由印章印出来的写满字的左伯纸发往了沈家,沈家家主在看到之后,大惊失色,连忙进宫请见。
长沙王与沈家家主谈了一天,又叫了少府进宫。不久之后,沈家的作坊与宫中的天物坊合作,连日忙碌运转,开始研制印章的材料和刻印。
不得不说,古代匠人的智慧,不是现代机械化能比得上的。就在宋致引导长沙王关于印刷术的想法后的第七天,一版由三百多个枚印章合并组成的诗赋问世,长沙王下令宋家家主、少府,对印刷术加以改进。随后下旨,召见连城郡主侍读宋致入宫。
入宫已经轻车熟路的宋致坦然地换了一身衣服,直奔珍宝阁。一路上,来接人的冯马喋喋不休地说着长沙王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完成了这个伟大的功业,这可是千秋万代的事,最少也是青史留名。长沙王埋首潜心搞印刷术,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实在是用心良苦为国为民。
宋致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当她看见胡子拉碴衣服凌乱,手上黑得跟碳似的,眼圈像熊猫的长沙王时,也有点风中凌乱。那个俊美青年,居然……搞得很像她在前世抢救修复文物的老教授,还真的是有点可爱。
“大王……您这……”这副样子该不会连朝会都不上了吧?
长沙王看看自己的手,上面的墨汁把手染成碳,再看看衣服裙摆,已经脏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摆摆手道:“阿致见笑了。冯马,快带我去更衣洗漱!”
宋致松了口气,听长沙王的声音清朗,并没有要疯的样子,她就放心了。长沙王去换衣服,趁这个时间,宋致到处逛逛。珍宝阁的匠人都知道,长沙王对宋致特别好,并没有禁止她不能乱看,自然不会傻傻地上来阻拦。
虽然长沙王亲手做出来的印刷术模板还有点参差不齐,但已经初具模型。很快,给长沙王一点时间,这些字印都能变得精美起来。宋致从一旁的纸张中取来完整的诗赋,上面印的是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仯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且不说长沙王想法如何,单看他第一篇印的是《短歌行》,就足以令人侧目。周公吐脯,天下归心,也许他有野心,也许他只是想当一个长沙国的诸侯王,或者,很可能他是想青史留名,为读书人追捧称颂。至少他开启印刷术之后,将把整个时代推进几大步,离文明社会更近。
长沙王是有抱负的人,一个有胸怀大志的青年,位高权重,一国之主,还对自己情深意重,没理由对他不生好感。更何况,长沙王听得进劝谏,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人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标准的夫婿人选。年轻上进、相貌堂堂、气质出众、事业有成、平易近人……她要数长沙王的优点数不过来。
宋致怔怔地看着《短歌行》,心里想着,楚家的人怎么都这么优秀,难道真的是皇家血脉优等吗?
不过长沙王好弄工艺,在这个时代就意味着他“不务正业”,不是个“明君”。明朝木匠皇帝被人诟病,现在有个雕刻诸侯王,同样被喷骄奢淫逸。
长沙王换好衣服,把胡茬都修好了,唇上一层淡淡的稀疏胡子,看起来青涩帅气。他精神好了不少,大步走过来对宋致笑道:“阿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就是,你的印刷术大功告成了?”宋致歪着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印刷术?”长沙王琢磨了一下,抚掌大笑,“好名字!好,就叫它印刷术!”
宋致不置可否,已经习惯了自己偶尔一句话引起别人的惊讶了。她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恭喜大王。若大王能配合改进左伯纸,做一个‘长沙纸’,想必这两样利器定然可以日进斗金。”
“对!对!”长沙王左右踱步,脸上喜气洋洋,“阿致你真聪明,我也是这么想的。纸张短缺,若能做出更好更廉价的纸,必然能富我国库。哦,对,国相说,还可以兴建国学、郡学、县学、乡学,分发儒家书籍,使百姓知忠君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