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檀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将鸡撵走,两个婢子走到门的另一头,看清院内情形之后,彻底傻了眼。
这原本好好的一座府邸,此刻已然变成农贸市场。满地的猪狗牛羊,鸡鸭乱跑乱叫。周管家手里托着一卷账本子,挨个将那些活物或者农作物一笔一笔的记上帐。
“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望着脚下一地鸡毛,青霜和绯檀双双傻了眼。
直到门后彻底安全,顾君如这才抄着手走出来。颇为同情的拍了怕青霜肩膀,顾君如道:“如你所见,这满地的活物便是所谓的束脩了。否则,你以为后山那些猪和鸡都是怎么来的?”周家这样的门户,断然不会为了一口肉而费劲巴力的去养猪。
“可是,可是所谓的束脩,难道不应该是银子吗?”
顾君如道:“周家并不缺这点银子。当然,这满地的活物也并不需要。”
“这也不缺,那也不缺,究竟缺的是什么呀?”青霜一脸费解的看着顾君如。她现在是彻底想不明白了,既然不缺这点束脩,那还养这么多学子做什么?
“当然是名声咯。”顾君如摇摇头,稍微整饬衣衫,上前去同那些学子家长见礼。
听闻顾君如是这府里的娘子,那些农户便一窝蜂似的围住她,七嘴八舌的叙说着感激之言。有些人家境实在贫寒,拿不出多少东西,索性就直接给顾君如跪下了。
顾君如两世为人,面对如此乱哄哄的场面,仍旧礼数周全,丝毫不显慌乱。俯身将那跪在地上的人挨个搀扶起来,回首命令绯檀:“将这里的人都请到厅堂里去,茶水点心伺候着。待外面事了,我再过去同众位闲叙家常。”
绯檀应声,连忙上前为众人指路。这些人感激周家,连带对下人都十分热络。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见绯檀生的白白净净十分喜人,忍不住将她团团围住,拉胳膊拉手的嘘寒问暖。
这些人来时赶了很长时间的路,加之长期务农,身上难免沾染了许多污泥和灰尘。片刻的功夫,绯檀一身白衣就变成了黑衣。望着被抓成皱皱巴巴的袖子,绯檀有些欲哭无泪,这下她总算是知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娘子为何穿成那般模样了。
她这头对着满身污渍犯愁,青霜那头也是忙的鸡飞狗跳。
顾君如留在院中同周管家清点货物,连同鸡狗牛羊等活物一起,按照市价折成银两,分别记在学子们名下。东西清点完毕之后,便吩咐下人将活物往后山赶。
几个下人手忙脚乱顾不过来,青霜只好上手。她怀里紧紧抱着两只老母鸡,一边哀嚎,一边同那些人往后山走。
折腾了大半日,主仆三人精疲力尽,总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顾君如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喝点水缓了缓心神,复又过去陪那些农户用午饭。眼下正值春耕,家家都有点农活需要操持。故而这些农户并未逗留太久,只简单吃了口饭,谢绝顾君如的再三挽留,匆匆告辞离府。
他们走了之后,府内霎时清静下来。顾君如便吩咐周管家重新布置厅堂,清扫院中的鸡毛猪粪等脏物。她自己则带着青霜绯檀二人去了账房,将账本交给先生,一应账目核对清楚,核实无误之后,提笔开了几张条子,盖上周府印鉴,交由青霜给学子们分发下去。
顾君如开的这张条子便是束脩的收据,学子们持着条子可以去厨房打饭或者进行些别的日常开支。有些人交的束脩多些,每年若是用不尽,也可以折成银子或者别的物品返还。
简而言之,周府开的这间私塾收费合理,经营的十分良心。短短几年便名声大噪,百姓称颂不已,人人都道周家慈善、周大人更是心系百姓的父母官。凭借这良好的名声,周大人在朝中根基渐稳,近些年来更是级级擢升。
顾君如虽未曾见过这位周大人的面,单凭开立私塾为自己拦名声的手段,就足以心悦诚服。虽然成立这私塾的目的不纯,但毕竟也是给百姓受了惠。故而对于这种行为,她并不怎么反感。
将一切事务打理妥当,顾君如累得精疲力尽。带着青霜绯檀回了君如小院,泡在桶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亵衣,理直气壮的瘫到了床上。
她向来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因事耽搁,眼下虽才过申时,却早早的就困倦了。
“我睡一会儿,除非天塌了,否则别叫任何人打扰。”顾君如迷迷糊糊的一声吩咐,朦胧中似乎听到青霜应了一声,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天暗地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嘀嘀咕咕说话声。顾君如翻了个身,微微睁眼,便看见俩婢子均是一脸焦虑的在床边站着。
“这是怎么了?”顾君如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懒坐起身来。
“适才钱家过来送信,说是钱夫人连同几位乡绅夫人晚些时候要过来,送自家儿子的束脩。”绯檀眯着眼睛,表情十分微妙。
顾君如也是一愣。据她所知,自打这私塾开立之时起,钱夫人就从没露过面。除了每年开始授课时钱府的管家会送钱少来上学,余外的时间只有下人会来的勤一些。便是逢到交束脩这样的大日子,也只是随便派个管事送过来罢了。
这眼下突然要来登门,想来其中必有缘故。
难道是与上次她惩治钱少有关?
绯檀倒了杯凉茶送到顾君如手中,提醒道:“老夫人今日不在府中,倘若几家夫人登门,是否要准备接待事宜?”
“自然是要的。”顾君如叹息一声。
此时已是下午,待那些人登门时,差不多就是傍晚。这个时候,理所当然要准备晚宴招待。非但如此,恐怕还得准备几间客房备用。谁知道这几位夫人会不会脑瓜一抽留下来住上几日,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头疼的紧。
顾君如原来当周家主母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被各家夫人请过去谈心叙话。所叙之事无非就是婆媳不睦,丈夫不疼,侍妾争宠之类。那些夫人常年关在深宅大院里,攒了一肚子的话,见到顾君如就一股脑的往外倒。其言语不光污秽细碎,且篇幅累赘,又臭又长,宛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
或许是那段时间被荼毒的太狠,如今一听到这‘夫人’二字,顾君如都觉得跟带了紧箍咒似的,脑袋一阵阵发紧。
青霜却一脸轻松,拍着手说道:“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准备出几间客房了么,眼下既然几位夫人要来,娘子直接安排住进去就是了。”
绯檀翻她个白眼,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晚宴的菜色是不是也要按照中午的样式准备啊?”
“未尝不可。”
“可你个大头!诸家夫人身份贵重,怎可用招待那些农户的标准招待?更何况钱夫人向来挑剔,若是稍有怠慢,难免要去老夫人面前编排娘子。你自己头脑简单就罢了,怎么也不知为娘子想一想?”
绯檀一通教训,青霜彻底说不出话了。
顾君如趿鞋下地,语气懒懒的吩咐:“绯檀去找周管家,根据各家夫人的喜好准备点心和菜色。若是实在拿捏不准,就去悦心居找丹朱,她跟随阿姑时日长,定然知晓一些夫人们的习惯和忌讳。”
“青霜去打洗脸水,伺候我梳洗。”
顾君如有条不紊的吩咐罢,俩婢子纷纷领命离去。
第11章
绯檀去找周管家且不提。却说青霜这边打来洗脸水,伺候顾君如梳洗上妆。主仆二人关在房里折腾一通,再出门的时候,顾君如俨然又变回了那个顾盼生辉的小娘子。
近来天气越发温暖,厚重的冬衣已然有些穿不住了。周夫人上次去流县逛庙会,途中遇到商队,便顺手买了不少好料子。眼下趁着换季,正好请裁缝给顾君如做了几身应季衣服。可也是巧,恰逢着今日才将那做好的新装送回府。
顾君如和青霜挑挑选选,最终选中了一套水绿邹纱对襟襦裙。这套衣服做工华丽又不失精美,两面衣襟上用彩线绣着缠枝莲花纹,袖口则各绣着一对鸳鸯。为衬住这套衣服,顾君如特意梳了个仙螺髻,额间系着一条同色邹纱抹额,另一头的飘带则绕过发髻,轻飘飘垂在背后,长至腰间。
她腰身本就纤细,身量则比一般女子还高上一些。穿上这套衣服之后,更显得身姿曼妙窈窕。走起路来裙摆层层叠叠,飘带迎风飞舞,恍若仙子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