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忍了几日,才来寻她,开门见山道,“阿三姑娘不问我阮娘一事了么?”
林音正坐在院里喝茶,听得她开口,示意她坐下,才道,“你想说时,自然会来同我说得。你既然怕我将你知晓的事情都摸清了,便将你赶出去,如今又来寻我做甚?”
芸娘咬咬唇,“阿三姑娘,我从小到大都是熬过来得,曾遇到过狠戾的恩客,被抽打地好几月下不来床,姑娘赎了我,我非但不感恩,还这般算计姑娘,确然不是个好人,我晓得姑娘是因着阮娘才收留我的,今日芸娘便想问一声。若我真的一无所用,姑娘可会将我赶走?”
“我会收留你至旱情结束,之后你如何便与我无关,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林音抬起眸子,看了看远方,淡淡地说,“我也不是个好人,人活着并不需要有多好。”
芸娘这才道,“阿三姑娘想知道甚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音问道,“你可会作画?”
芸娘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姑娘想让我画出阮娘的样貌?”
林音瞧出了她眼间的犹疑,“很难?”
芸娘道,“说实话,我并不知晓阮娘究竟长甚么样子。”
林音讶道,“此话何意?”
芸娘顿了顿,“有一日,阮姐姐说身子不适,吃不下饭,早早回了房。恰逢厨房做了道酸汤,我便顺手给她端了一碗上去,她的房门未关,因着是相熟的姐妹,我便进去了,谁知却瞧见……她……
她在屏风后扯下了脸上的薄皮,且身上的衣服很紧地箍在身上,像是夜行衣……我未敢多留,便匆匆走了。我也不知她在万春楼的样貌究竟是不是她本来的样貌,作画想来用处不大。”
“她会武功?”
“应是会的。”
“她的恩客中有没有宿州通判李含?”
芸娘摇头,肯定道,“李大人从未来过万春楼。”
“你可知晓她有可能去何处?她可有同你说甚么?”
芸娘想了想,才道,“那日她出门后,我心中害怕,平日里看话本子看多了,便以为她是会变脸的狐狸精,偷摸入了她房内,想查探一番,她好似刚看完一封信,地上有烧掉的一团黑灰,却未烧干净,隐约看得有乌霖二字。”
“乌霖?”林音喃喃着,总觉得好似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
芸娘道,“阿三姑娘,城郊有处乌霖山,是以……阮娘会不会去乌霖山了?”
林音终于想起,“可是山匪横行的乌霖山?”
“不错,便是那处。”
“你可还记得你是何时撞见此事的?”
“是在许大人被捕后不久。”
“许庆之很喜爱这个阮娘,是也不是?”
“是……”芸娘点头道,“阮娘精通诗赋,曲儿也唱得好,身段柔媚,许大人发了俸禄便会过来。”
“可会过夜?”
“会……”
“那为何不将她赎出来呢?”
“阮娘是楼里的花魁,喜爱她的人多,妈妈起初不想让她走,定得价极高,许大人是个清官,没甚么银钱,后来遇上旱灾,阮娘便自己将自己赎出去了。”
“阮娘的身价也降了?”
“降了一些,但没有很多,也是笔大数目了。”
林音不解,“那阮娘……当真有这般多银子?”
芸娘摇着头,“我也不知,楼内克扣姑娘们的银子不是一日两日了,兴许阮娘的恩客打赏多,便都落在自己荷包了。”
“你还知道甚么别的?”
芸娘摇头,“我全都同姑娘说了,绝无半句虚言。姑娘莫不是怀疑,许大人贪墨灾银一事是为了阮娘做的?”
林音喝口茶,道,“这我不知,但那阮娘绝非是个简单人物。”
林音寻思着,又问了句,“当真是阮娘家中的人将她卖去的?”
芸娘点头,“阮娘比我小几岁,她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楼里了,是她娘将她送来的,也便是前几年的事。那妇人粗鄙不堪,倒是同阮娘并不像。”
“许庆之是如何认得阮娘的,你可知晓?”
芸娘低头想了想,“许大人是去年才升来这处做知州的,想来是听说阮娘为万春楼的头牌,才寻来的罢。”
“李含又是何时来这里做通判的?”
“倒是比许大人早个几年。”芸娘抬眼瞧了瞧林音,“姑娘……为何总问李大人?”
“不过随便问问。”林音点了茶水在桌面随意画着。
“你先暂且在这里住着,别乱跑便是,待大旱了了,我会给你笔银钱,你换个地方,去寻门营生,便是好人家的姑娘了。”
芸娘抿唇,默了一阵,终是抬头对林音道,“我不能一直随着阿三姑娘么?”
林音笑起,“你随着我有何用?”
芸娘歪头想着,“我想变成姑娘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林音笑意更甚,“我也不是甚么好人,若非你知晓阮娘一事,我是不会管你的。”
芸娘低头道,“我知晓,我只是觉着姑娘腹中有千秋,无论走哪里都被人尊重。”
林音摩挲着细瓷茶杯,缓缓道,“尊重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得,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得,没人帮得了,你先住下好好想想罢。”
芸娘应了一声,起身走远后,林音才抬手唤来方影,“你去州府内寻一下岚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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