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冷香凝是一种痴迷的狂热,对楚婳是一个戒不掉的习惯。每一次午夜梦回,记得的都是楚婳发怒的样子、娇憨的样子、无理取闹的样子、辗转承欢的样子……
后院,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他坐在藤椅上,抱着楚婳,让她背对着自己,头枕在他的颈窝,面向灿烂娇美的桃林,声音轻柔得似乎怕惊扰了她的美梦:“婳儿,桃花都开了,你睁开眼看看。”
“我在桃树下埋了一粒种子,上面刻了我们的名,来年花蕾绽放时,据说每片花瓣上和叶子上都会有你和我,那时,你可不许再偷懒装睡,一定要睁开眼看看。”
“婳儿,你把我们的儿子培养得很优秀,等锦儿做了皇帝,我带你去巫山,听说那里有个姻缘洞,洞内有座小火山,但凡跨过之人三生三世都是夫妻,我背着你跨过去,这辈子,我不是个好丈夫,下辈子补给你,就娶你一个,但你也不能白占便宜,得给我生五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像桑玥那么聪明的女儿,好不好?”
讲到这里,从未曾流露过一丝一毫软弱的他竟然泪流满面:“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午后的阳光分外和暖,照在她纤长的睫羽上,自鼻翼旁投下两道暗影,忽然,那暗影动了动,水光闪耀,滚落脸颊……
棠梨院。
桑玥刚从京兆府“探望”了裴浩然,他如今的日子可真不怎么舒坦,严刑逼供少不了,除了那张脸,他身上已无一处完整的皮肤。冷瑶倒是想派人保释他,可慕容耀醒来之后,为了自保一口咬定桑玥所言不假,裴浩然居心叵测,竟然刺杀他,如此一来,立刻坐实了裴浩然的罪责。慕容耀不是普通的王爷,他是先皇唯一的嫡子,是摄政王的侄儿,亦是摄政王妃的外甥,更是宁国公的外孙,裴浩然有眼无珠,刺杀谁不好,非要刺杀慕容耀呢?
人证物证俱在,只差裴浩然认罪伏诛了。京兆尹用遍了所有刑罚,仍审问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慕容拓和慕容锦亲自上阵,采用疲劳审问法,轮班,一刻不停地问:“认不认罪?”
起初,裴浩然尚能坚持,矢口否认,但每隔三天,府衙的牢房里便会出现一次刺激的小插曲,小插曲过后,他得享两个时辰的安眠,紧接着,慕容锦或者慕容拓再次对他逼供,久而久之,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盟友和敌人了。
所以,当慕容宸瑞和冷瑶同时出现在京兆府衙对他进行审问时,一脸困意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承认了。
于是乎,京兆府做出判决:一个月后,处以腰斩之刑。
“小姐。”莲珠打了帘子进来,惊扰了桑玥的思绪。桑玥侧目,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珠,“何事?”
莲珠面露忧色道:“魏夫人来,刚给老夫人请过安,现在在花厅候着,想找二小姐絮话。”
魏氏是林妙芝的母亲,想必此番前来是为了林妙芝的事。
桑玥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浅蓝色束腰罗裙,白色透明纱衣,无繁复坠饰,朴素淡雅,经过铜镜时瞄了一眼,摘下头上的白玉金钗,换了支纯银簪子,尔后带着莲珠前往了花厅。
魏氏身穿一件素色娟质长裙,外衬藕色对襟华服,墨发挽了个抛家髻,簪两对金花钿,才十数日不见,她的鬓角已染寒霜,脸上尽管扑了妆粉,眼底的憔悴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想必为了林妙芝,她操碎了心。
“魏夫人。”桑玥行了个见长辈的礼。
魏氏一见着桑玥,暗沉无光的眸子陡然亮了几许,刚要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转身,低头,似乎难以启齿。
桑玥让莲珠带着花厅的下人到院子外守着,尔后看向魏氏,和颜悦色道:“魏夫人,妙芝还好吗?”
一提起女儿,魏氏好不容易止住的悲伤再次排山倒海而来,眼圈一红,背过身开始抹泪:“还好。”
桑玥微弱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语气恭顺友好:“魏夫人,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妙芝是我的朋友,如果能帮到她,我会很开心的。”
魏氏举眸,泪眼相望:“真的吗?”
桑玥点头,报以一个令人安心的笑:“魏夫人,妙芝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如今伤成这样,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魏氏吸了吸鼻子,面露为难之色:“桑小姐,我实在是被逼无奈了,妙芝的脸伤成那个样子,即便你大哥愿意娶她,可……我是过来人,知道她那副样貌,成亲后不会得到丈夫的恩宠,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救妙芝,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来求求桑小姐。”
看来,幕后黑手出动了。
魏氏又哭泣了好一阵,桑玥一直耐心地倾听着,不出言打扰,脸上始终挂着合宜的优雅的笑,眼眸里却满含担忧,魏氏暗叹,是个气度不凡的孩子!
“桑小姐,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为难,如果你不乐意,我不会勉强你的,也不会怪你。”
桑玥仍然恬淡地笑着,魏氏自知理亏似的,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小声道:“靖王殿下手里有紫火莲,他……他说只要桑小姐交出兵符,他就治好妙芝。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兵符的重要性我还是知道的,我真的很为难,桑小姐……”
越讲,音量越小,为了救自己的女儿,不惜让别人以兵符相换,魏氏根本觉得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可靖王殿下笃定桑小姐一定愿意,所以,她才跑了这一趟。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忽而蒙了一层寒霜,妙芝的脸需要用紫火莲救治一事,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风声不经过桑玄夜根本传不到慕容耀的耳中?短短几日,慕容耀就能弄到了罕见的紫火莲?难以置信!
慕容耀,是他?他早就握有紫火莲,故意设计妙芝毁容,然后逼着她用兵符来换取他手里唯一能救治妙芝的机会!亏她从前总认为慕容耀心思不够歹毒,而今他一步一步踏上了欲望的巅峰,为了皇位不惜伤害一名跟他毫无利益冲突的弱女子!呵,这样的男人,简直禽兽不如!
那么桑玄夜在这一场机关算计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到底是帮凶还是从不知情?
魏氏发现桑玥的眸光越来越冷,猜测肯定是没戏,讪讪地笑了笑:“我太为难桑小姐了,桑小姐别放在心上,是妙芝命苦,怨不得他人,告辞。”
慕容耀这番话,魏氏知道,林妙芝没理由不知道。妙芝啊妙芝,你宁愿毁容也不要成为我的负担吗?慕容宸瑞说的没错,我的心里,只有在意的人和仇视的人,这南越的疆土究竟由谁在掌管干她何事?慕容宸瑞、慕容耀、冷瑶,他们爱怎么争怎么争,她才懒得理。
不过,慕容耀敢伤害妙芝,她会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魏夫人请回,只要靖王殿下的手中真有紫火莲,我一定给妙芝拿到。”
太和宫。
冷瑶斜卧于贵妃榻上,怀抱着小黑猫,轻轻抚摸,眸子里的怒火一闪而过,吐出口的话却温柔似水:“怎么样了?”
温女官福着身子禀报道:“娘娘,我们的人禀报说摄政王妃醒了。”
“醒了?”冷瑶摸着小猫的手就是一紧,妩媚的容颜上绽放一抹笑靥,“命可真大,那样都没死。”
小手指的护甲有意无意地划过小黑猫的脖子,小黑猫头一歪,再没了生气。
郑女官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死猫,放到一旁的铺了软垫的篮子里,询问道:“娘娘,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急,再等等看,苍鹤说了,即便她醒了也是个残废,动不得、说不出,哀家倒要看看慕容宸瑞怎么宠她?”淡淡说着,冷瑶的脸上泛起一抹恣意的笑,纤手抚摸着小腹,“宸瑞看似无情,实则多情,楚婳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哀家也能!”
郑女官眉心一跳,瞪大眸子:“娘娘,您……”
冷瑶的微弯的食指碰了碰唇瓣,笑得娇美:“浴池的那一次,哀家怀上了宸瑞的骨肉。如今,刚过三月,胎已坐稳,该是时候让宸瑞知道这个消息了,怎么掩人耳目合该由他这个当爹的来操心。”
语毕,乐呵呵地,怎么也压不住唇角的弧度。
慕容宸瑞,想跟我决裂?你和我之间的羁绊,一辈子都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