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水姨娘三个字,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对着那婆子砸下去,“你个贱人,竟然敢骗我,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孙子的!快说!”
白瓷的茶壶砸到了婆子的头上,生生的豁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老夫人又羞又怒,只恨不能生生砸死那个婆子,完全顾不得什么长辈的仪态,抖着手指,双眸充血道:“说,你说不说,到底是谁让你来害我的孙子孙女的!”
这一次,老夫人终于带上了云卿,可惜云卿半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她就如同一个看客,看着老夫人又一次发现自己错误了之后,恼羞成怒的想要弥补。
那婆子头上留着血,糊到了眼睛里,全身都冰冷起来,在地上滚着大喊道:“老夫人,你快点让大夫给老奴看看啊,这么大的口子会要死人的啊!”
“你现在还敢说死人?你若是不说出幕后的指使人,我会让你全家跟着你一起去陪葬的!”老夫人抬手指着婆子大吼。
随着这一声怒吼,那婆子半挣扎的爬起来,开口道:“……”
水姨娘在一旁大惊失色,知道这个时候若是让婆子指证她,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她左右扫视一下,发现墙头有瓷罐,从后方捧起瓷罐,大叫一声:“你这个毒妇,我让你谋害大小姐!”
可惜,谢氏早就有了防备,从婆子说出水姨娘指证之后,她猜到今日这事和水姨娘肯定有关系,嘱咐翡翠看着她的举动,而翡翠一直都有留意,此时一看她抬起大瓷罐,想要杀人灭口,立即走过去,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水姨娘举着一个大瓷罐,就是想要砸死婆子,掩人耳目,谁料后面有人一推,她娇生惯养的,当即将大瓷罐往上一抛,自己栽倒在了地上。而大瓷罐从半空中落下之时,嘭得在她脸旁跌碎,飞溅的瓷片刚好一个从她的左脸上划了过去,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啊……”水姨娘开始惊声尖叫,而那婆子此时也爬起来,跪到老夫人面前,哭诉道:“老夫人,是水姨娘指使的老奴的,她在前些天就给了老奴五百两银子,说到时候会引了大小姐进药房,再让老奴将小姐开的药单拿出来给外头一个字画先生模仿写了另外一张,按着另外一张药方去抓药,将真正的药方烧了,老奴也是一时被银子蒙蔽了眼睛,做下这等丑事,还请老夫人看在老奴一直为沈府服务的份上,饶了老奴的家人吧!”
“饶了你和你的家人?绝对不可能!”老夫人厉声大吼,“你杀了我的孙子,竟然还想要我饶了你,白日做梦!来人啊,将这婆子和他们一家人全部拉出去打八十大板,再拉出去发卖!”
接着老夫人转过脸,看着趴在地上,还捂着脸在痛叫的水姨娘,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和在期盼过后,失望的那种憎恨。
这种憎恨即便是在剧痛中的水姨娘也感受到了,她知道事到如今,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再顾不得脸上的伤,爬起来抱着老夫人的腿道:“婶娘,不是侄女啊,都是这老贼借故冤枉我的……”
“若是冤枉你,那你为何说药方没错呢?”老夫人冷冷道。
水姨娘血泪斑驳的脸上,美眸一定,眸子乱转,慌道:“那是,那是侄女没有看清楚,对,没有看清楚,就那么一眼,我怎么记得了啊。”
云卿浅笑道:“水姨娘,当初我问你是不是这张药方的时候,你不是肯定的说是吗?”
老夫人更是重重的哼了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的蠢吗?若不是所为,那婆子为何在场这么多人,偏偏只说是你做的!若不是你所为,开始为何是你缀使云卿进去的!你若不是怀有诡心,有如何会说那药方是开始那张,难道你不知道药方肯定了之后,会是云卿倒霉吗?”
水姨娘被老夫人一连串的问号击倒,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本来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慌乱之下干脆哭诉道:“侄女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被苏眉气到了啊,她趁着侄女在祠堂的时候,羞辱侄女,侄女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啊,她一个通房,凭什么来说侄女……”
她哭的梨花带雨,混杂着脸上的血口,有一种血泪交加得凄惨效果,一番痛诉,换来了老夫人狠狠的一个巴掌外加抬膝一脚。
“来人啊,让人给我将水姨娘赶出去!”老夫人胸腔里说不出的愤怒,她原本是想让儿子娶了这个侄女的,可惜老太爷不同意,说这个侄女眼皮子浅,又是个多事无脑的,非要去求娶谢家的女儿,因为这样,谢氏过门了之后她一直都不喜欢,可是如今看来,比起一直安安分分,温柔婉约的谢氏来,她的眼光的确是错了,这个水姨娘平时仗势也就罢了,可是竟然为了几句话的争吵,敢害死她的孙子。
水姨娘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会要将她赶出去,她是妾,不同于妻,妻要出门,要么得犯错休,要么就是和离,可是她是妾,如今犯了这个错,直接可以打包回家,什么都没有。
她拉着老夫人的腿,大嚎道:“婶娘,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说过,只要我生了儿子,就可以扶着我做夫人的,我当然不能让那个贱人抢了我的位置啊……”
谢氏在一旁听的脸色惨白,平日里婆母说什么她都告诉自己那是长辈,要孝顺,一切都能忍下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婆母竟然早就对水姨娘说过只要她生了儿子,就升水姨娘做沈夫人。那她呢,她做什么,是要让老爷休了她吗?赶她出门吗?那她休了,云卿怎么办?做有个被休的娘亲的女儿,在沈府尴尬的活下去吗?
这一瞬间,谢氏对老夫人彻底绝望了,她双眸睁着,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已经后悔,王嬷嬷示意婆子使劲的将水姨娘扯开,见水姨娘还要大嚎,随手扯过一块汗巾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院子里的人都带着惊骇的表情,从一开始苏眉母子死亡到后来的审案,再到如今,事情一波三折,总算是有了定论。
云卿闻言如同未闻,站在谢氏身边,护着她,抬眸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是傻子,一个学医一年的人,即便是她在汶老太爷那学了许多的安胎,保胎的知识,她也只是一个未曾正式出师的人,她凭什么去给苏眉开药。
不过是因为水姨娘太过殷勤的态度,引起了她的怀疑,既然人家在大声喊着她跳陷阱,若是不跳,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她就顺其自然的进去为苏眉搭脉,然后开了一副药性温和,所有产妇通用的续力药汤,如果没有人想陷害她,这个药方也可以给苏眉加把力,等到大夫来,如果有人要来陷害她……
所以她在写药方的时候,特意拿得是书桌上的桃花纸,而且故意选了小号的狼毫笔,却写了大字,这样墨水晕开,字不会糊,还会沁到下一张纸上,作为不备之时的证据。
水姨娘的想法是没错的,可惜,她不喜笔墨,而一般人,也不会知道桃花纸有这种功效,只有常练书法的文才会知道。
一步错,则步步错。
而这时,沈茂才被人从外面的铺子喊了进来,听着旁边的人跟他说了整个事情的过程,简直是怒不可遏,指着水姨娘道:“把她给我送回去,送回去!”
水姨娘被婆子压在一旁,根本就无法说话,只能唔唔的喊个不停,那张美貌的容颜因为云鬓乱散,污血遍布,更加的不堪,沈茂一眼都不想看她,摆摆手让人拉了她出去。
谢氏扫了一眼周围站在的婆子丫鬟们,眼神里带着威严,道:“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传出去,若是有人说漏一个字,就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
苏眉到底是官家的庶女,若是传出去因为有人特意谋害而死在沈府,就算有水姨娘这个罪魁祸首在,难保苏家会不会借着这个又生出什么事来,能避免的麻烦就尽量避免。
生子难产而死比人谋害而死,可好处理多了。
此时陈妈妈还被人拉在一旁,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婆子见她没有那么激烈疯狂了,心内对她也有着同情,说到底,陈妈妈还是个护主的人。
她跑到沈茂的面前,跪下来道:“老爷,奴婢知道刚才对着夫人的事有罪,只希望老爷能看在姑娘跟了你也有一年的情分上,好好的安葬了姑娘,奴婢愿意以死抵罪!”
沈茂听说她刚才以为是云卿下手之时,对着谢氏撞过去,本来是十分生气的,可是现在听她所言,又微微心软。
苏眉跟了他的时候还是十七岁,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宠过的,如今想来,虽然说不清她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孩子,但是她跟了他的时候还是个黄花闺女,其后又一直随他在身边,住在了沈府,应该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关系。
人已经死了,再追寻这些也没意思了,他转头看看谢氏,说到底,这后院的事情,还是要谢氏说了算。
陈妈妈看沈茂的神色,立即给谢氏磕头,砰砰的砸得很响,“求夫人给姑娘好好安葬,刚才奴婢冒犯夫人之罪,愿意以死相抵。”她没有儿子,一直带着苏眉,几乎是将苏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种感情比起谢氏和云卿,也许相差的只是生养之情了。
谢氏想起她刚才那一下,心有余悸,可也不得不对陈妈妈的行为涌上一股别的感受,做主子的最希望身边的是忠心的奴才,比如刚才的婆子,就是府中的害群之马,若不是云卿早有防备,此时受罚的就不是她们了,陈妈妈这种虽说过激了,可到底也是忠心的。
“刚才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谢氏道。
“埋葬了难产而死的眉姑娘后,其他的事情与奴婢无关。”陈妈妈垂头道。
谢氏点点头,想到苏眉生孩子就这么死了,又因为是通房也进不了祖坟,微微一叹道:“我会让人给她买一块坟地的。”
“多谢夫人。”陈妈妈抬起磕破的额头,谢氏看着她悲哀的面容,又开口道:“现在你就收拾了,我让人将你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你,你出去另谋生路吧。”
纵使忠心,这个陈妈妈也是对苏眉忠心,她不想要这么一个人呆在府中,随时可能出什么乱子。
陈妈妈也是个明白的人,顿时又磕了三个响头,眼底有一种决绝,道:“夫人,你是个好人。”便站了起来,进去里面收拾自己的东西。
而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刚才一直吊在高处的心掉了下来,人就支撑不住,刚站起来说要回去,就倒了下来,栽在了王嬷嬷的身上。
沈茂立即吩咐她们将老夫人扶回荣松堂,好在大夫一直都在,就直接请了过去。
两个稳婆早早被请到了别的院子,谢氏吩咐人给她们各自塞了两锭银子,吩咐她们嘴紧点,这些稳婆都不算是什么好人,拿了银子自然是闭嘴了的。
见谢氏脸上有了倦色,云卿道:“爹,你先扶娘去院子里休息吧,这里我来。”
这几个月都是她当家的,家中也没多大的乱子,沈茂见事情都处理完了,就是兰心院的收拾事务,嘱咐了几句扶着谢氏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云卿看着院子里的人,李嬷嬷正指挥她们打扫干净,还有处理苏眉尸体,一院子忙忙碌碌。
白姨娘和秋姨娘两人也上前告辞,云卿扫了她们一眼,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
内室的屋内,几个婆子正将苏眉的尸首抬出来,床板上盖着白色的床单,看不到底下的苏眉,只能见到突起的腹部,和凝结起来的暗红色血迹,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
“真是可怜啊,稳婆都说是个男胎呢。”
“是啊,这生出来的话,都是长孙了,就算是个庶孙,也算不错的了。”
“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哪家后院不是这样的,生产死的姨娘通房还少吗?快点搬到外面的马车上去,真是晦气!”
“……”
下人小声的议论,在日头渐渐落下之时,传入了云卿的耳朵中。
采青在一旁闻着端来端去的水盆里发出的血腥味,捂着鼻子道:“小姐,咱们归雁阁去吧。”
流翠也觉得面前这情景看了总是不舒服,小姐还进了那里面的,要早点回去冲洗冲洗,去了那不详的味道,也开口道:“小姐,这里李嬷嬷会处理的,咱们回去吧。”
残阳如血,洒落在院中,那个装药汁的瓷碗还摆在旁边,没有被收走,云卿过去,用手绢包起那个瓷碗,看了几眼后,点头道:“回去。”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今日这事情有些怪异,可是她又说不出怪异在什么地方,水姨娘的确是伙同了人下了药,那个婆子也承认了,苏眉母子也已经全部死了。
一切都可以说很圆满,借着这个陷阱,家中两位都已经消除了。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云卿垂眸想着,手中捏着帕子细细的揉着,一路想一路走,到了归雁阁,流翠吩咐婆子去端水,看着云卿的手道:“小姐,你别用这个帕子了,上面沾满了药汁呢。”
云卿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可不是揉帕子揉出了药汁,微微一笑,真是走神走过头了,采青在一旁道:“小姐,你赶紧去洗手,这药汁有毒呢。”
“哪里会……”云卿笑着应道,却在半途中卡住,眸光掠过手帕,顿时沉黑,转身立即进入了书房。
她将书架上一本两本医书翻出来,将上面所写的端详了一遍,脸色越发的沉重了起来:今天这事,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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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啥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