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醉言疯语 118 太后有请</h1>
就在赏菊回来后的当晚,宫中的内侍到了抚安伯府之上。
抚安伯沈茂还在出海未归,所以谢氏和云卿两人出来接旨,内侍却是十分的客气的一笑,然后吩咐身后的人端了两盘新鲜果子出来,“自抚安伯府一家进京之后,西太后就颇为记挂,今儿个让奴才差人送了果子来。”
谢氏连忙谢恩,让人接了果子下去,然后那内侍看着站在谢氏身边的云卿,笑眯眯道:“西太后说,韵宁郡君若是有空的话,去宫中陪她老人坐坐。”
这话可说的极为客气了,云卿一听,紧着低头道:“西太后若是想见臣女,臣女自当相陪,只怕打扰了太后休息才是。”
内侍一听就知道云卿是个懂意思的,便道:“那奴才就去跟西太后回了,明儿个韵宁郡君就会进宫。”
“多谢公公。”这架势谁还听不出来,明显是太后想要云卿进宫,不过是内侍说得客气罢了,云卿应下来后,脑中却在想着,今日在菊花会上所发生的事情的确是有蹊跷的,她在马车上将事情前后整理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虽然太后让她进宫这事在她预料之中,但是有一点她还是没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若说西太后对自己真心想要见的话,来了京城半年了,如今才来召见也显得有些迟缓了,所以必然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原因。
云卿笑了笑,西太后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总把她当成一个傻子,不,应该说是棋子,在自己的棋盘上移动,可棋子最终是执在谁手上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你说太后为什么忽然招你进宫?”谢氏送走了内侍,有些奇怪的问道,上回她去皇宫里见皇后就是打算要给沈茂塞两个美妾,这次招了云卿过去,谢氏忽然想到,面上带着一丝惊诧,“西太后莫非是打算给你指婚?”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再过不久,云卿就要及笄了,西太后早不宣旨,晚不宣旨,偏偏选在这个时间,由不得谢氏往这边想。
“娘,太后既然说是要请女儿去说说话,那就不会马上指婚,她再怎么也不可能随便给女儿指个人的。”云卿淡淡的说,一双眼眸中闪着幽黑的光芒,笑容温婉和静,却有一种很坚强的力量。
既然太后下了懿旨,谢氏就算再担心,也只能担心,除此之外,她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倒是云卿仿若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一点也不担心这次进宫会发生什么,到了这日,她换好了衣物,既然是进宫觐见太后,自然是要稍许隆重一些,但又并不是重要场合,不要过分艳丽,只求合适不出错就够了。
云卿坐着马车到了紫禁城前,然后下车换了软轿进去,对于周围那些汉白玉铺就的冰冷地面,朱红的巍峨城墙,她的眼中始终是一派的平静。
这里在其他人看来,也许是全天下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在云卿看来,却是这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居住的地方。他们没有锋利的牙齿,也没有坚硬的爪子,却能唇瓣开合之间,让人的生死于一瞬间消逝。比起林中的野兽,他们要更可怕。
从踏入宫门起,就必须提高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这里面的人也是世界上最讲究规矩,最会用规矩杀人的地方。
穿过了广场,云卿到了内宫之中,在宫女的示意下,下了轿子,然后由她引领着朝着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去。
皇宫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宫殿,所有一切都倾尽能工巧匠的心力,太极池环绕着大半个皇城,或宽或窄的在回廊,假山之间穿过。空气中散发着花香,入目尽是花红柳绿,丝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氛围。
忽地一个打扮的光鲜华美的宫装美人从斜径走了出来,一手扶着旁边的宫女,一手在头上的簪子上摸了摸。
带路的宫女见到她,躬身行礼道:“奴婢见过碧充容。”
那名称为碧充容女子,斜眼打量了跟在她身后的云卿,眼眸微微一眯,唇角微微一弯,带着几分轻视的问道:“你身后的这位是新进的宫女吗?”
领路的宫女立即回答道:“回碧充容的话,这位是韵宁郡君。”
没听到宫女的回答还好,如今那碧充容听到了,却是捂着嘴一笑,笑容里的讽刺很明显的摆在了脸上,“原来就是那位本来是商人,后来被升为了韵宁郡君的沈家千金啊,难怪看着透着一股子俗气,花远远站着就闻到一股异味。”
抚安伯府一家在京中是名气远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对这运气十分好的一位富商表示各种不同的心情,这位碧充容知道也不怎么奇怪。
云卿在她说话的时候,便抬起头了,望着这位碧充容,看她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封的又是从三品的充容,想来是今年进来的秀女。
但见她皮肤细腻光洁,两眼在阳光下如同黑色的珍珠一般闪亮,嘴唇饱满鲜润,散发着诱惑的魅力,头上梳的发髻上,插着都是精细名贵的簪子,眉间的神色带着娇媚和张扬,一看就知道进宫后便是个得宠的,而且出身还不低,否则也不会短短两个月的时候就得了充容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这位碧充容,怎么第一次见她,就生出一股十分不喜欢的意思,她自问和宫中的妃嫔们没有交集,看来真是祸事自动飞上门,找都不需要她去找了。
这碧充容能这么横冲出来,只怕后面是有人指使的,看她模样,头脑也不是十分聪明的样子,被人拿了做枪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呢。
云卿余光在四周一撇,这边树木繁茂,花影重重,假山叠列,要藏个人还真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背后的那个人不现身,那么眼前这个出现的意义并不大。
于是她浅浅一笑,不过,对着碧充容道:“我奉西太后的懿旨进宫,自然是要穿的正式以代表对西太后的尊重,想来碧充容在宫中呆得久,又身受西太后和陛下的宠爱,自是最懂这些规矩了,那请你看看,我身上有什么是不符合规矩的呢?”
碧充容没想到云卿涵养如此只好,她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哪里会有什么大家风度,岂料人家被挑衅,也不过是浅笑盈盈,根本就没有要发脾气的模样,话语间又将她捧的高高的,听着就很舒服,目光便认真的在云卿的身上看起来。
这么一看,反而发现了对方虽然穿的是簇新的衣服,戴着华丽的首饰,但是每一样都是按着规矩来,没有一处能挑得处错误,除了精美外,没有其他可说,不由的有些尴尬了起来,目光落到云卿头上一只簪子上,便皱眉一指,“你这簪子上有凤首图案,宫中有规定,非二品以上的女子,不可以戴此等头饰。”好歹给她抓到了一处错处。
“碧充容所言无错。”云卿微笑的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抽了出来,放在手心,看着碧充容因为得意而挑起的眉峰,笑的更加温和,“但碧充容显然不知道,这根簪子是陛下赏赐给韵宁的物品,韵宁进宫来,自然是为了显示隆重,而将这跟簪子携带,我想,碧充容是知道的,虽然首饰不可越级,但是由陛下钦赐的,是可以佩戴的。”
碧充容显然没想到这点,当日明帝虽然没有特意赏赐大量物品,但是却赏赐了云卿不少的东西,其中有几件便是越级的饰物,这样的首饰,云卿自然是了解其佩戴的要求,平日里她是不会戴的,但是今日进宫要面对的绝对不是和风细雨,带上这样一个簪子,适时的可以提醒一些人,她虽然曾是商人之女,但是在明帝和天下人面前,她还是曾经为了帝王舍命而救的女子,韵宁郡君这个封号,绝对不是假的。
碧充容没想到云卿温温和和的,虽然面容美丽,但是看起来性子却是极好,没想到几句话便将话题挑开了,不过,她也不是如此就不会说话的人,便顺着云卿道:“原来如此,这是陛下赏赐的,那你越矩的戴了也没有关系,只是日后还是谨慎点的好,毕竟不是逢人你就可以说出这番话来的,你知道宫中的人最是注重规矩了。”
简直是强词夺理,明明自己说错了,还要将过错说到云卿身上,真真是当自己是个软柿子了吗。
那只能说这位碧充容看错人了。
“碧充容真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在对别人提要求的时候,证明了这一点。”云卿微微一笑,惹得碧充容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碧充容你是一个只要求别人有规矩,而你自己有没有规矩都无所谓的人。”云卿似乎怕碧充容没有听清楚,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着,在偌大的花园中极为清晰。
这时候正是清晨,也有其他的嫔妃在花园里靠拢,看到此处有人在吵架,居住在宫中单调枯燥的她们便站到了一旁,围着看两人的情形。
其中一个看起来容貌不俗,气质淡雅的宫装美人手里拿着团扇,莲步款款的走了过来,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望了云卿一眼,然后收回,嘴里笑道:“怎么了,碧充容,你也在这里?”
“宝昭仪,你来得我又如何来不得?!”看来碧充容和这位宝昭仪似乎很不对盘,看到对方,眼底便有着寒光,十分不客气的回话。
那宝昭仪被如此无礼对待,并没有发怒,用扇子捂了嘴,依旧笑得很娇美,道:“碧充容真是好大的火气,我不过问一问而已,你又何必生气呢。”她说完之后,转过来对着云卿,故意往前行了一步,然后款款行礼道:“韵宁郡君。”
云卿见她行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的笑,看起来这后宫中的争斗可真是时时刻刻存在,就她和碧充容冲突的这一下,就有其他人搅合了进来。
昭仪和充容同为后宫正四品的品级,宝昭仪此时出现这么一行礼,不就是配合着云卿的话,讽刺碧充容在此说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对着三品的韵宁郡君行礼。
“宝昭仪果然是懂礼之人。”云卿避开一步,浅浅笑道,目光却停在了碧充容的身上,静静的望着她。
她并不是要对碧充容怎样,只是借着碧充容这个机会让众人知道,她沈云卿不是个好惹的人,不要没事就拿着她来挑衅,上来之时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看看到底够不够格。
碧充容未曾料到云卿刚才竟是转着弯在骂她不懂礼仪,如今看宝昭仪都对着云卿行礼,自己呆站在旁边这么久,不由又恼又怒,望着云卿哼了一声,瞪了宝昭仪一眼,转头便朝着另外一边走了。
“她就那个性子,在家是宝贝,进宫陛下又喜欢她,自然是骄纵了一点,希望韵宁郡君不要介意。”宝昭仪望着碧充容消失的背影,转过头来对云卿解释。
她看起来倒是眉目平和的样子,只是从刚才她和碧充容的一番对峙来看,两人之间矛盾也不小,而且云卿也认为,自己在宫中没什么巨大的影响力,这个宝昭仪突然前来卖好,倒是比刚才那个直来直往的碧充容,更显得可疑。
皇宫里的人,以利为上,没有利益的事,谁会冒冒失失的站出来为你说话。如果真有的话,也许还有更大的陷阱在里头。
“碧充容的性子直率,也没什么不好的,大概她这样才更令人放心讨巧吧。”云卿微微挑了挑眉,温婉和气的说道,仿若没听出宝昭仪话语里示好的意思,不动声色的回复了过去。
宝昭仪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抹奇色,这沈云卿刚才说的话,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细细去想,则是暗示碧充容这般直闯的人比起阴险的人要好的多,暗指宝昭仪居心不良。但是若不是心底有鬼之人,又很难想到这个意思,便是被人暗指了,也不能说出来。
看来这个沈云卿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否则也不会升到今日这个郡君的位置来了。
宝昭仪手腕轻扇,“看韵宁郡君是要往太后的慈宁宫去吧,那便不打扰你了。”
旁边的宫女一直垂头听着她们的对话,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直到此时才道:“韵宁郡君这边请。”
从碧充容出现开始,这位西太后宫中的宫女便一语不发,什么话都不说话,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时间不够而去的迟了,还是说她也和碧充容一样,是别人安排好了的,在这里要让云卿先来个下马威。
能买通西太后身边的宫女,又让碧充容来为难的人,不多,只怕这是西太后指使的,要碧充容来拦一拦的。
听说西太后出身卑微,所以当上太后之后,便最是重规矩,一言一行都要求按着律法那样,来表示自己太后的尊严,方才碧充容字字句句都在说规矩,是在暗示云卿,要她知道这番去太后那,也不能少了规矩,要记住自己商人之女的身份。
云卿笑了笑,便觉得这等行为真是可笑,不过相对于这个太后派出的碧充容,那个宝昭仪的出现更耐人寻味,若是要碧充容出丑,云卿接下来便会说出碧充容不守礼节了,宝昭仪完全可以在一边看戏,不需要冲出来让人讨厌,除非她是想对云卿卖个好。
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卖好,不是为了利益,就是别有企图。这个宝昭仪,所为实在可疑。
带着这个疑惑,云卿终于在宫女的带领下,到了慈宁宫前。慈宁宫坐北朝南,是内宫中装修的最为华美的宫殿,比起皇后的储秀宫来,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最好的规制来建造的。
一来是西太后喜欢这样的布置,她喜欢金碧辉煌,华丽富贵的东西,二来也是明帝的孝心,西太后当初所吃的苦,到了如今都要化作享受的福。
一进门,便可以看到整个宫内所有的摆设,都是价值千金的名品,从大门到窗棂,做工无一不精致,八辐的屏风上面是蜀绣而成的仕女图,远看栩栩如生,宛若女子在上游玩一般。
太后高高的坐在位置上,一身墨蓝色织金绣延绵不断寿字纹的长袍在身,头上梳着整齐的圆髻,上面插着金色凤衔珠步摇,左右两只手上带着四只硕大的碧玉戒指。面上的神情带着淡淡的严肃,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在偌大的殿内,宛若庙中供起来的老菩萨一样坐的无比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