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跪着,许久了他都未道一声平身,我便只好继续跪着,他却直接回了身,径自往书房里去了。
许久之后,约是巳时中,我已经在原地跪了半个时辰。他才从书房里过来,稳稳地坐在几案前,沉声道:“平身吧。”
我谢恩后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也不抬头看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正在打量我。
忽然听到一声戏谑:“你们倒真如传言所说,很是不同。”
“陛下说的,可是臣女同臣女的姐姐容韶?”我淡然回话,“龙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更何况我们不过凡胎肉体罢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容韵姑娘是个明白人,如今朕要你替朕盯着李墨寒,你可愿?”
“若仅仅是为了保住臣女的荣华,”我微微一顿,给自己打了打气,便跪倒向他行礼,冷声道:“那便只能多谢陛下的器重,叫您失望了,臣女不愿。”
“你倒是直白。”他言语间带着一丝轻蔑,却又始终不失得体。
我又向他叩首,蹙了眉直接道:“陛下今日能召我前来,定是知我所求,若能得陛下一言庇佑,容韵定为陛下赴汤蹈火,分忧万一。”
他仿佛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稍稍顿了一会儿,才道:“青山居士(容祁)字画造诣皆是登峰造极,就这么没了着实可惜,朕终究是个爱才之人,定会护住他。”
“承蒙皇上仁爱,容韵不才,却定会将您惜才之事,告知左右,叫周边人皆知陛下不仅是个惜才之人,更是一位宽仁的君主。”我轻轻跪拜,却也是大着胆子,言语间提醒他,不可反悔。
他轻笑一声:“若是你姐姐有你这般头脑,朕也不会将她赐与李墨寒了。”
“皇上谬赞了。”我轻声道,若不是为了父母亲,我又怎需如此?
他却突然从几案前起身,向我走过来,低声道:“你与你姐姐当真很是不同,你豁出命去求我放了容祁,她却为了讨好我,自请大义灭亲。”
我微微一愣,其实我很清楚,此话极有可能是他信口编来,叫我同容韶离心的计策,如此一来便更好供他驱使。可我心底里竟是信的,我竟笃信她容韶,是个为了自己的荣华,出卖亲族性命的人。
瞧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突然道:“回去吧,直接去李太傅的新府邸,朕会叫侍卫总管护你去的。”
我却未动身,仍是跪在地上,叩了首,问道:“陛下,臣女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告知。”
“你说吧。”
我蹙了眉,这个问题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却是不得不问:“陛下,臣女斗胆,敢问陛下,李墨寒当初知晓我公父会死吗?”叩了首便抬头看他,企图从他的神色里瞧出些什么。
然而他突然盯着我,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叫我顿时感觉自己被什么野兽盯上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你确实是僭越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他知道,且我猜李将军那般厉害之人,心里定然也是清楚的。”他顿了顿,将头抬起,却微蹙了眉,“便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全心信任此人。”
瞧不出任何破绽,亦难辨真假。
我也不懂我究竟为何会向这个极其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发问,他之于我,只有利用罢了,有何真言?我再次向他叩了首道谢,这才起身告退。
这个皇帝不得不说,的确是善于利用人心,他不仅知我软肋何在,还清楚的知道我对容韶的恨,对李墨寒的怨。
出了偏殿,坐上软轿,便又晃悠着上路了。
到了太傅府大门口,软轿轻落,我掀开轿帘,抬头一望,倒是确实是恢弘,真正的高门大户,虽门前还带着些白布,仍难掩其气势。
出来迎接我的,是李府的老管家。也是,被齐渊救了都许多日了,他确实是该从城郊回来了。
他见我也是一愣,可是瞧见我身边的人,连忙凑上前来。还未说话,那御前侍卫却先开了口:“我奉命送太傅夫人回府,你是这府中的总管吧?还不快把主子迎回去?”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开口道:“恭迎夫人回府!却是老奴不中用,不过是个账房管事罢了。”
一听这话,我虽心下吃惊,却也未当场发作,只向着那侍卫首领躬身行礼,道:“有劳您送我回来了……”
却是我话还未说完,他接着我呼吸的空挡,插了话:“太傅夫人不必客气,却是奴才得了陛下的话,必须叫这府中有些权位的人都知道,您回来了。”
第24章 第23章
我话还未说完,他接着我呼吸的空挡,插了话:“太傅夫人不必客气,奴才得了陛下的话,必须叫这府中有些权位的人都知道,您回来了。”
我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嘴角微微上扬。
老管家连忙往屋里头去了,一个轿夫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个圆凳,放至我身后,我便轻轻做下,等人来迎。
仔细想想,我究竟是从何时起,同李墨寒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是从他日日不归家开始,还是从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是他同姐姐睡在同一张床上时?亦或是他平步青云了却又一声不吭地将我抛在一旁?
我轻笑一声,细细想来,我早该对他死心了,可笑我却每每都对他怀有一丝希望和爱意。
不过片刻,李墨寒便率领着府里众人出来了,果不其然,容韶正跟在他的右侧。从那日在将军府撇过那一眼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了,她还是那般美丽,立于众人之中便是天上的仙女。
却是跟在她身边的王嬷嬷,叫我有些意外。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拱手道:“李太傅,属下奉命,将太傅夫人送回府中,陛下愿太傅您能为天下表率,为人刚正,内廷和睦。”
李墨寒一身深褐色的广袖夏装,袖上带着白孝,正是丰神俊朗,微微一拱手道:“谨遵陛下圣谕。”
“如此便好,属下就先回了。”那侍卫统领此刻在李墨寒跟前,竟是显得有些倨傲,随意一行礼便走了。
我仍在圆凳上坐着,稳若泰山。
李墨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往我跟前走了一步上,甚至向我拱手道:“夫人,请随为夫回府吧。”
“哦?”我此刻才放下手里的玉镯子,抬眼看他,轻声问道:“这新府里头,多了些东西,叫我不是很舒适呢。”
这阖府的人都知道,我这话指的是容韶。
却是容韶还未开口,王嬷嬷却上前一步,挺直了胸脯,不满道:“二姑娘,她始终是你姐姐,便是她有些不得已,你也不能这般对她。”
我突然转头看向她,容韶连忙将王嬷嬷往她身后拉。我眉一挑,心中很是厌恶,父母亲皆是身陷囹圄,她便在此处作威作福。我轻哼一声,“二姑娘?这里只有太傅府夫人和一个怕了妹夫的床,还丝毫不知廉耻的……”
“够了韵儿!”却是李墨寒出声阻止我继续说,啧,这就开始护短了,当真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