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沿!”于一舟追过来,把两本厚厚的笔记递到他怀里,“你要的徐教授的手札,我给你借来了!”
何沿大喜,一手细细抚摸着那粗糙的牛皮封面,笑道:“谢谢你了,于师兄!”
“不客气,对了,周日咱们浯河老乡会,你会来的吧?”
何沿犹豫了一下:“我……我尽量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周日见!”
何沿对于一舟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老乡会,沈群肯定会去的吧。
倒也不是故意想避着,在学校里的时候其实两人也碰过几次面,何沿一般点个头就跟对方擦肩而过,沈群虽有些欲言又止的,但也从来没上来多纠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邪门的是,只要是正儿八经聚会时候碰到沈群,总能十分凑巧地被周晏城撞上,何沿一度怀疑周晏城在自己身上哪块地方装了窃听器之类的。
每次三人出现在同一场合,周晏城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都让何沿心里直打鼓,这代表着回去以后自己又要被往死里折腾。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何沿心里骂道,周晏城自己结婚养情儿两不误,却看不得何沿跟早断了八百年联系的前男友同一张桌上吃饭,这家伙简直属狗的,抬腿撒尿圈完地盘就不许别的狗再来抢,真他妈的!
周晏城外边那么乱搞,你就不管一管?
每次有人这么问何沿,他都很无言以对。
后来周晏城结婚了,那些曾经以为他们是一对的人看何沿的眼神就十分微妙。
许多人背地里说何沿贱,他自己也有点这么觉得,当年跟沈群在一起,他就可劲儿地惯沈群,十五六岁的年纪,别的小孩儿都还回家跟爸妈撒娇呢,他就开始把沈群当孩子一样宠,天热了每天从五楼教室跑到一楼给他送冷饮,天冷了他早上戴齐了围巾手套上学去,放学时这些装备就全给了沈群,由不得他说不要。
结果沈群转头跟别人好了,分手的时候沈群说:“何沿,你太好了,你对我实在太好了,好到我觉得我们根本不像情人,他们都说你把我当儿子一样养,我他妈自己也觉得你除了不是女人,哪儿都跟我妈似的,我看着你就觉得提不起激情,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何沿,我对不起你,咱们分手吧,你最后对我好一次,成全我吧。”
听听,这番话简直能列入年度十大经典分手词。
青葱纯真的校园爱情终结,何沿决定以后再也不这么纯情了,于是他在一家会所里遇到了周晏城。
这才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正确打开方式,谈什么恋啊爱啊的,有需要了往床上滚,下了床彼此各不干预。
一开始两人说得清楚,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不错的情人,只不过这样的关系周晏城如鱼得水,何沿却很快发现自己又开始犯贱了。
周晏城常年花天酒地胃不好,何沿查了无数菜谱汤膳变着法儿给他养胃。
周晏城在外地出差说一句文件落屋里了,何沿赶红眼航班给他送过去,敲开酒店门时是凌晨三点,开门的是一个披着浴袍的十七八岁的漂亮男孩儿,接过文件后差点把门甩何沿鼻子上。
第二天周晏城小心翼翼打电话问何沿文件谁送来的,何沿说自己叫的快递,服务真好啊,几个小时就送到了啊。两人你哈哈我哈哈了一会儿,都觉得这文件就是快递公司用直升机送的。
后来周晏城有一天跟他说自己要结婚了,何沿愣了一下说那我明天就搬出去,周晏城说不用搬,咱还跟以前一样,后来何沿就没搬出去。
何沿二十三岁的人生里后悔的事儿不多,没在周晏城结婚的时候跟他断了大概算是其中一件,他有时候照照镜子也忍不住骂,自己人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好,马上研究生毕业,打着灯笼从头发丝儿照到脚后跟儿,怎么照他都是年轻有为大好青年,怎么就成了别人婚姻里见不得人的小情儿了!
大概犯贱也是会上瘾的吧?
他走到校门口,往公交站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栗色长卷发,宝蓝色包臀连衣裙,外面一件白色的风衣,十分妩媚的女人,何沿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周晏城的妻子徐悦风。
他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徐悦风也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踏在何沿的脑神经上,他脑门突突跳,手心里全是汗,何沿知道自己在心虚。
“我能跟你谈谈吗?”徐悦风在女性中绝对属于很高的那类人,何沿181的身高与穿着高跟鞋的她几乎眉对眉,眼对眼。
何沿用舌尖顶了顶右边脸颊,这是他紧张时惯有的一个动作,但是每当他这么顶了之后,他反而能很快镇定下来。
逃避装傻都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儿,虽然他本身的身份可能就很不爷们儿。
何沿点点头。
徐悦风笑了,眼神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扬放柔和了些,像是为何沿的有眼色感到些许赞赏。
公交站牌对面就有个小茶室,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一人点了杯乌冻红茶。
“相信你知道我的来意,”徐悦风清啜了一口红茶,“咱们聪明人不多说废话,结婚前我就知道你的存在,原本我并不多介意,只是最近情况有些特殊。”
徐悦风顿了顿,打量着自见面后除了点过两次头,坐下后说了一句“红茶,谢谢”,之后便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年轻男人。他比照片上的还要更好看,难怪周晏城阅人无数,只有这个留在身边最久,也只有这一个是跟自己报备了,让她不要去找事的人。
何沿抬眼,看着徐悦风,示意她继续说。
徐悦风微微一笑:“我怀孕了。”
何沿一怔,局促地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