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沿一看那盒子,瞳孔便缩了缩,前世他也收到过这个盒子。
周晏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道:“这里面是一块特制的手表,内置最精确的全球定位仪,哪怕你在某一个商场的洗手间内,我这边的后台都能清晰显出你的位置,如果你需要帮助甚至有危险,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会有警报发送到我公司的保安部,再结合你的定位,很快会有人来帮你。沿沿,你收下这个好不好?我绝不是为了监视你才送你这个,我只是想确保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你是安全的……”
前世的何沿把这块表砸回到自己脸上,当时这孩子张牙舞爪的模样还仿佛就在昨天,周晏城能清晰忆起那张生动小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每一次何沿的反应与前世相悖时,周晏城都既失望又庆幸,失望于何沿此生与他咫尺天涯,再没有前世的触手可及,又庆幸何沿种种打破前世的言行,一定会让他避免前世那个惨烈的结局。
他近乎哀求着说道:“你收下好吗?”
何沿神色复杂,任何两世重叠的事物,总让他心里突得一沉:“抱歉,我不能接受自己的行踪时刻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晏城急道:“我不是要掌握你的行踪,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
何沿奇怪:“我有手有脚身强体健的能有什么安全问题?”
周晏城理直气壮:“你想想前天晚上,要不是我在,你是不是就要吃大亏了你说!”
何沿哑然。
周晏城又放软了声音继续求:“就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戴着好吗?你不允许我再找人跟踪你,我也想给你足够的尊重,但是你也让我安心好吗?”
“你要是觉得不想欠我什么,你就随便也送个东西还我——”
何沿:“你这东西,我怕我也还不起。”
手表王国顶级制作大师的手笔,外观华丽冠世界各大名表之最,功能则可媲美中情局的窃听定位设备,这是拿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还不还得起的,只要是你给的,哪怕一根草那也是价值连城的。”周晏城情话信手拈来,偏偏语气听起来又十分真心诚意,何沿困惑地看着他,这个人究竟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伪装的?
如果是真的,他的情意未免来得太浅薄,前世他们在一起四年,不说朝夕相处,却也真真切切相濡以沫过,可是直到最后周晏城还在骗他。
如果是假的,以周晏城那操天日地的个性,又怎么会妥协到这个地步?
冬天的夜幕降下来得早,不过刚下班没多久,天已经暗沉沉压下来,科技大厦前有一排密密匝匝的led灯齐齐打亮,灯管内置ic驱动的五彩缤纷的灯珠,明明灭灭投射在始终矗立在大厦前的两道高瘦挺拔的身影上。
何沿沉默了许久,久到他指尖微动的时候周晏城禁不住面色一喜,他以为何沿终于愿意收下这块手表了,然而何沿却是后退一步,把两人原本就不多亲近的距离拉得更开。
何沿摇头:“抱歉,我不能收。”
“周晏城,我们眼下这样的关系,尽量少碰面,最好不碰面。”何沿看着不远处的花圃,那里种着一棵棵棕榈树,因为天冷,树干外包着一层层的塑料薄膜,连树都怕冷,何况人呢,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天性。
何沿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寒风刺得有些酸痛,他按了按睛明穴,继续说道,“你现在所有的执念,都是因为你不曾得到,最好的办法不是你日日惦记,让我时刻在你眼前晃,而是眼不见为净,过些时日,总会有新鲜的事和新鲜的人转移你的注意力,那时候你大概连何沿这个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周晏城的心头一阵冷似一阵,那么挺拔的一个人,原本立在那里如松似柏,忽然一下子就垮下了肩。
寒风飒飒如刀刃算什么,何沿才是一个扎满了钢针的球,周晏城不停地去接近,全方位无死角地被扎得浑身血淋淋,他低垂着头,彩灯不断闪烁着在他脸上投映出红红绿绿的光,也不知道是在同情他还是在嘲笑他。
“何沿,你总是有大套大套的道理,试着说服我放弃你,也说服你自己坚如磐石地拒绝我,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闭起眼睛,用你的心好好看我一次?”
周晏城咬着嘴唇,似是完全不能理解何沿这种对他根深蒂固的戒心从何而来,他无力地笑了笑。
周晏城的眼里渗出细微的血丝,他在隐忍着痛楚,也在按捺着煞气,他的目光越过何沿的头顶放得极远,没有焦点,好像是在看何沿,又好像透过何沿在看别的什么。
何沿退后了一步,他被周晏城身上涌动出来的沉沉的哀伤包裹住,那气息让他心头一凛,竟然生出想逃的冲动。
许久之后,周晏城继续开口,他的嗓音沙哑,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仍然是心甘情愿的执着:“沿沿,你有你的固执,我也有我的坚持,我们继续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完全没有意义,我不是争不过你,也不代表你是有理的,我只是让着你,不想惹你生气,你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但你让我别再找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宁可你一次次赶我走,也不会就这么在你生命里慢慢消失。但我会尽量不给你找麻烦,只要姓沈的——”
一提到这个名字,周晏城的表情就十分狰狞,“只要沈群守规矩,我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样可以了吗?”
何沿心弦震颤,只能下意识点头。
周晏城又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最后一声长叹:“走吧,你不是跟同事聚餐,那么多人还等着你,我送你过去……这么点小事,你不是也要拒绝吧?”
周晏城一直把何沿送到不远处的聚餐地点,在何沿转身告别的时候周晏城抓住他的手腕,低低地最后一次哀求:“最起码,每天给我回一个信息,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好吗?”
何沿急促地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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