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得什么。”昭华轻摇着头,神色有几分倦怠。
蕙兰手上沾着香膏,一遍遍在昭华的手指上轻柔的按摩着,抬眼窥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之意,便放着胆子道:“奴婢是不懂,可在宫外的时候也听府里的婆子说起过一些事,都说对男人要温柔小意,您待圣人实在是…是……”蕙兰到底没有胆子把话说尽。
昭华美眸微挑,口中溢出一声轻笑:“实在是如何?”这话问的倒是不带火气,
蕙兰咬着嘴唇,吐了一句话:“圣人可不是世子爷,您心中有数才好。”
不想昭华听了这话却是笑弯了眼眸,哼声道:“他若是齐安知我倒是不用费这般心思了。”说罢,发出了叹息声,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愁绪。
蕙兰虽在昭华身边伺候久了,比起一般的小宫人多长了几分见识,可眼界到底还是浅的,哪里懂的昭华的心思,眼下见她玉手托香腮,咬着润泽鲜嫩的唇瓣,粉嫩的小脸满是郁色,哪里还有当初刚入京城时的明媚娇妍。
“主子,当初还不如不来京里的好,咱们在老城住着都比眼下来的自在。”蕙兰心疼昭华眼下的处境,眼睛红了一圈,含着一汪泪,因顾及规矩二字,生生不敢落下。
昭华心里轻叹,哪里有那么多当初。
微微侧首,水光盈盈的眸子瞧向了对面的水点桃花粉彩瓷瓶上,里面插着一枝娇粉的牡丹花,翠色的茎,粉嫩的花瓣,开的正艳,这个时节能养出这花已是难得,更不用说还被□□了花瓶里,爱花惜花的人瞧了指不定要如何心疼,说不得还要啐上一口,骂上一句暴殄天物,如今却因齐光一句话,便被剪了枝,送来了承香殿供昭华赏玩一时。
“主子?”蕙兰一脸惶然之色,以为自己的话触及了昭华的伤心事。
昭华摆了摆手,倚着杏黄色的漳缎引枕支起了身子,轻声细语道:“在老城又能自在几时,进京也有进京的好,一桩心事总能了结了。”
蕙兰不解其意,歪头望着昭华。
昭华红唇轻弯,手指轻敲在榻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圣人说一声,就说我想念姐姐了,想让她明儿个进宫一趟。”
也不知道昭华怎得就转了话音,蕙兰先是一愣,之后才道:“奴婢现在就去。”
昭华轻“嗯”一声,另召了宫人进宫为她梳妆,她本就是罕见的美人胚子,香肌雪肤,如美玉般莹润无暇,眼下仔细装扮起来,更是艳光摄人,姿容璀璨,比那粉彩瓷瓶里插着的玉楼点翠还要娇柔鲜嫩。
兴庆宫内,懿德皇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秦公公正与一小太监低声问话,没一会就回了偏厅,凑到懿德皇太后的身边,弯着腰身,低声道:“昭阳夫人从宫外带来的那个小宫人去了紫宸殿,圣人没一会就去了承香殿。”
懿德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真是一对冤家,好在阿秾开了窍,把我的话听了进去。”说完,半响没见秦镇应声,不由疑惑的抬头看想他,却见他脸上并不多少笑意,不由蹙起了眉头,问道:“我和你说话呢!”
秦公公右手摩挲拂尘的手柄,轻声道:“奴才想,这事您不好过多的插手,圣人心中想是有数。”
懿德皇太后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长大了,心也大了,这多疑的性子倒是和他父皇一个样子。”
“您是圣人的生母,圣人疑心谁也不会疑心您的。”秦公公温声说道。
懿德皇太后却是长眉一挑,哼笑道:“这话也不过说来安安我的心罢了,你自己都未必会信,若不是他自己相中了阿秾,又哪里会是如今的光景,指不定要如何疑心我着意安排人在他身边呢!”话说道这里,懿德皇太后也不由面露涩然,自嘲一笑,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纯粹的亲情可言,便是亲如母子在权利面前却也未必同心,好在阿秾是个争气的,笼络住了五郎的心,若不然这宫里也未必会有阮氏女的一席之地。
☆、第69章
承香殿自厅堂到内室都烧着地龙,整个大殿烘的暖暖的,盛氏一进承香殿就脱了身上穿的宝相花纹的刻丝灰鼠斗篷,身边的宫人乖觉的接了过来,都知武安侯府的这位大少夫人是昭阳夫人的胞姐,情分非比寻常,万万怠慢不得。
盛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承香殿内的摆设,入目之处无一不是精致华美,奢华异常,比起兴庆宫来却也相差不离。
“见过昭阳夫人。”昭华是一品的国夫人,盛氏却是四品的恭人,随时嫡亲的姐妹,在这宫里却也不可没了规矩。
昭华哪里肯受盛氏一礼,未等她弯膝已伸手托住了她,描绘的精致的红唇轻轻一弯,嗔声道:“姐姐与我还讲什么规矩。”
“在宫里仔细些是好的。”盛氏微微一笑,目光却落在了昭华小手指套着的护甲上,那双手纤细玉白,娇嫩无比,而那一寸长的赤金护甲上镶嵌着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繁复而华美,她心里一阵恍惚……
昭华笑了一下,骄矜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在承香殿哪里用这般小心,姐姐只管在兴庆宫稳妥些就是了。”
盛氏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却也不是娇纵二字可以说明的,想来在宫里的日子阿秾也不曾受过什么闲气,想到这,盛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这屋里地龙怎么烧的这样暖,眼下天也没有那么冷了,雪都融了,你虽畏寒但太过燥热也不易养身。”
昭华笑道:“不耐烦在屋里还要穿的厚实,就让人烧的暖了些。”一边说着,一边推了小几上的花卉纹蓝色琉璃盘过去:“姐姐尝尝,刚进贡来的蜜瓜,虽比不得当季的香甜,可我吃的倒也不差,一会姐姐带两个回去给圆哥儿尝尝鲜。”
“这个时节甜瓜可是稀罕物,想必是圣人特意让人从边疆运来的吧!”盛氏尝了尝,确实又甜又多汁:“可不敢拿两个回去,只带了一个让府里的人尝个鲜就是了。”
昭华懒懒的靠在罗汉床一侧,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说道:“一个哪里够分,就知你要做人情才让你带了两个回去,一个送到老夫人那里,另一个大伯母那送一半,圆哥儿留一半,余下的人管她们做甚,老夫人还能短了她们的嘴不成。”昭华说着,想起了刚刚宫人挂在臂弯上的斗篷,问道:“我记着宝相花纹那件斗篷是去年的做的了,怎么姐姐今年还穿着。”这便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每年入了秋就要开始准备冬日的衣衫,皮料的斗篷怎么着也要备上两件,而这次盛氏入宫却是穿着去年的旧斗篷,昭华不免要问上一句。
“这件拢共也没穿过几次,偏你眼尖。”盛氏一笑,目光忽儿的一凝,落在昭华右手拿着的一方帕子上,问道:“你手上的帕子是天香绢的吧!”盛氏想起老夫人前不久给了徐氏小半匹,让她欢喜的不行,到了也没舍得裁上一身裙衫,最后还是给了圆哥儿做了二身外衫。
昭华撇了一眼手上的帕子,一点头道:“姨妈赏了一匹,我瞧着这料子又软又柔,可这个时节就是做了春衫也上不了身,就让人裁了几方帕子,秀了几个不同的花样,姐姐喜欢我那还有大半匹,你带回去等天暖和了做身衣裳来穿。”想了下,又道:“我那还有整张的紫貂皮料,正好够拼件斗篷,姐姐也一同带回去,过几日年节就到了,圣人登基第一年少不得要大操大办,但凡有品级的命妇都要进宫请安,便是每个人说上两句话也要耽搁不少时间,等在外面少不得要受了寒,你进宫来给姨妈拜年正好穿着防寒。”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昭华笑道:“回去就让针线房的人做,到年节正好穿上。”
盛氏不免失笑:“我倒成了来你这打秋风的了。”
昭华盈盈一笑,眉宇间说不出的天真娇媚,语气亲昵的嗔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姐姐和我还要分个清楚?”
盛氏笑道:“知你好东西多,我就厚着脸子一回领你的情了。”说笑一番,盛氏才正了正脸色,问道:“圣人那可了说法?”
昭华不解其意:“什么说法?”
“糊涂。”盛氏摇了摇头,又想着昭华日日都在宫里,哪里晓得外面的事,便与她细说道:“你和齐安知还未和离,这事人尽皆知,一日不与他断了关系,你哪里又能名正言顺的在宫里住着,少不得要让人说嘴。”
昭华嘴角一翘,很是漫不经心:“过年时魏王府的人必然是要进京的,也就在这几日了,到时候总能了断的。”边说,边呷了一口香茶,借此瞧了瞧盛氏的神色,才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昨个姨妈还说起了这事,很是不悦,直说魏王府的人没有眼力。”
盛氏神色微动,“哦”了一声,才道:“魏王妃是个糊涂人。”
昭华笑了笑:“魏王不糊涂就成。”这事就此接过,不论是昭华还是盛氏口不在提,里面的意思,不用细说盛氏已经明白,能有这句话,已是昭华瞧着盛氏与魏王曾经的情分才会提点一二。
吩咐人去传膳,又与盛氏闲谈了一会,等膳食上了桌,随意的吃了几口,昭华才与盛氏说起今日让她进宫的缘由。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原是时机不对就没提起,眼下这天已经变了样,倒是想和姐姐商量商量给父亲过继子嗣的事情。”
盛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怔,这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早先顾及太上皇的态度,不敢提起这事,又怕真过继了子嗣贪图盛家的财产,让阿秾吃了大亏,这才在族里提起这事的时候借着姨妈的势压了下来,虽说遗憾,可她总得为活着的人打算。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事了?”
“也不是无端端想起的,只是想着日后我们若去了,父母亲坟前连个上香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不免凄凉。”昭华轻声说道,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快别哭了,说个事还把你招惹的落了泪,可不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