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疲惫即使很浅,很淡,隐藏的很好,可是黎染还是看了出来,特别是沈冰凌那仍旧纤细的腰身儿,证明了前不久那“流产”的传言所言不虚,那个还没出生就被取名“许信霖”的孩子,终究……还是跟这个世界无缘了吗?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好,所以安澜总是愿意到这里来呆几天,说是心情都好了呢。”
一个仍旧满口炫耀她的幸福的女子,可这会儿……她怎么就感觉不到她的幸福呢?
当初许老爷子病逝,许安澜领着沈冰凌回四九城奔丧,那个时候沈冰凌还怀有身孕吧?虽然那个时候腰身儿还不显,但是跟这个时候的沈冰凌明显不同。
“听说你……,咳,听说你们过得不错,那就好,许爷爷也可以放心了呢。”
许老爷子到死都放不下许安澜这个金孙,死了也惦记着那个已经在孙媳妇肚子里的曾孙,可是,啧啧,世事无常,谁又能想象得到呢?就是不知道这手脚,到底是黎嘉润和黎嘉泽动的,还是许家动的了……
沈冰凌轻轻的敲了敲书房的门儿,直等到书房里低低的应答声儿传来,这才轻手轻脚的开了口,小心的护着托盘走了进去。
“安澜,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呢?”
托盘上是温热的牛奶,温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就像是沈冰凌的笑容,不冷也不热,让人看了,如沐春风,恰到好处。
可是……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容底下,却满是苦涩。只要一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越发冷清的夫妻关系,没有任何帮助、只会拖后腿的家人,沈冰凌觉得,她哭的心都要有了。
许安澜下意识的掩了掩桌上的资料,抬起头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眼中满是柔和,“你先睡吧,我还有些资料没看完,一会儿就睡。”
对于牛奶,他并不喜欢,可是因为是她端来的,他还是稍微屏住了呼吸,一饮而尽,只是……他着实不喜。
沈冰凌的手中只剩下了托盘,她下意识的捏紧,直到指甲有些抗议的发出疼痛,才有些恍然的回神,喃喃的开了口,“安澜……”
许安澜把喝完了牛奶的杯子仍旧放在沈冰凌端着的托盘上,微微挑了挑眉,表情越发的有些淡,“恩?怎么了?老婆,困了吗?”
看着这样的许安澜,纵是有千言万语,沈冰凌觉得她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诉说她的委屈和心疼,毕竟安澜也委屈,也心疼,那个他们都盼着望着、期待着的孩子,是因为她的不小心,才那么悲惨的离开了他们。
可是……害她出了意外的人是她的亲人,即使她再恨,再委屈,也不能把他们赶尽杀绝,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没事儿,安澜你也快些睡啊,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要是身体垮了,多大的计划都要拖后了呢。”
许安澜捏了捏眉心儿,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倚到了椅背儿上,“我知道。”
沈冰凌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那……老公,晚安。”
“晚安。”
随着书房的门儿“啪嗒”一声儿关上,门里门外的两个人一同卸下了脸上的温柔和平静,一个满脸苦涩,一个满脸疲惫。
明明那么幸福的……
明明绝不后悔的……
沈冰凌一个人躺在足足有两米二宽,两米三长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可能因为今天回了她小时候生活过的老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张她一直睡到十岁的木板床。
那张床很小,极窄、极短,就连后来上学寄宿时睡的床的大小都没有,是几块木板拼接起来,搭成的床。
只要人一躺上去,就“咯吱咯吱”作响,通常一整个晚上,她连翻身儿都不敢,因为会影响了一条薄薄的破帘子之隔的父亲的睡眠,换来的不是一顿毒骂,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那个时候她很小,可是她却无数次的发誓,她一定要离开那张永远也不会安静的床,她要睡最舒适、最宽敞的床,她要过最顶级、最富足的生活,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她做到了,只是……她怎么就睡不着了呢?
像小时候一样。
黎染晚上睡在了招待所里,天还没黑,就抛下了同学,眼巴巴的站在阳台上望着招待所的大门,只等着那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不等着童落辰上楼,黎染就使劲的挥舞着胳膊,蹦蹦跳跳朝着童落辰大喊,“北极星,北极星,北极星……”
楼□姿笔挺的男人抬起头,朝她望过来,灿若星辰的眸子亮了亮,面上就带上了浅笑,温柔如水般低喃,“染染……”
两人相视而笑,亲热甜蜜,却又平静稳妥。
“染染,山里的晚上很冷,怎么不加件儿衣裳,这么站在外面,感冒了怎么办?”
童落辰的速度很快,黎染仍旧踮着脚尖儿,探着头,从阳台上往下看,童落辰却是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一把搂住了仍旧探头探脑往楼下望的黎染。
“我不冷,我暖和着呢,怎么能感冒了?净瞎操心,操不完的心呢,啧啧……”
黎染安安稳稳的倚在童落辰的胸膛里,嘴上却是不饶人,大热天儿的,哪里就冷了?净操些没用的心,也不怕未老先衰!
听黎染这么说,童落辰也不反驳,只是紧了紧环着黎染的手臂,眼睛却是望向不远处的军营,“染染,喜欢军营吗?”
当初黎染还太单纯,觉得军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觉得军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那个时候她张口就说,“我最爱解放军叔叔。”
可是时间过去的久了,她渐渐也知道的多了,军营里的龌龊也多的让人发指,她渐渐的从崇拜变成了平静,从平静变成了厌恶,最后又从厌恶变成了淡漠。
只是……童落辰喜欢军营。对于童落辰来说,军营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他这一生,永远也不能离开军营,那里有他的信仰,他的根。
“如果你在的话,我就喜欢。”
因为那里是童落辰的家,所以她是喜欢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可是若是有一天童落辰愿意离开那个地方,脱下那身儿橄榄绿,那她就不会再对那里多一分的关注。
“染染,你……愿意,随军吗?”
黎染沉默,良久,也只是轻声儿询问,“清清呢?清清怎么办?”
童仪清是不可能跟着她随军的,不是因为童家不舍得。而是因为童仪清是童家下一代的继承人,他需要接受继承人的教育,那一整套的培训课程,就是童家大家长童老爷子也不能更改的。
“清清他,他必须留在四九城。”
当初他年纪小,童父和童母也都不在四九城,他一样健康优秀的成长了。
可是当这个父亲成了他,母亲成了染染,却怎么也不愿意抛下孩子,只是……染染随军已成定局,不是他或者她可以更改的。童家身份特殊,她需要呆在他身边。
“北极星,这是……必须要执行的吗?不随军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