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座位,看看左右没人注意,熙和的侍女低声劝道:“您别和一个小才人一般见识,不值得。”
熙和的目光飘向长平王一桌,半晌才道:“早听说萧氏与蓝氏肖似,不曾想,竟肖似到这个程度,几乎可算同胞姐妹了。”
侍女道:“奴婢看着却远远不像。蓝妃看着温婉,其实有种疏冷之气,旁人勿近的那种。萧才人眉目间都是媚态,就算穿戴再素简,也和蓝妃差得远。您觉得呢?”
熙和的目光在御座和长平王一桌上逡巡,答非所问,“小七请我过府簪笄,用意颇深啊。”
“公主?”
“呵呵,我如今也算骑虎难下了。”早知道萧氏蓝氏如此相似,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趟这趟浑水的。“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也只能将错就错,担一担这规劝之职。”熙和看得清楚,自她进长平王府簪笄之后,立场已经被迫定下,在皇帝眼里,她早已是为蓝氏撑腰,为皇家清誉着想的人了。接下来,也只能继续做端方长姐,保着皇家不出丑闻了。如此还能留个美名,否则两面不是人。
熙和瞥向长平王。这个侄子,挖了个坑给她跳。
侍女低声道:“公主,您老人家何必管这些事,在府里颐养天年便是了,多清净。”
熙和淡淡叹口气:“我若只图清净,百年之后,谁来管我的儿孙?没一个能撑起门户的,蔺国公府又只是亲家,还能管咱们的兴衰?”再博来一代帝王眷顾,儿孙们的兴盛总能延长两三代。
“可……”侍女看看左右,声音压得更低,“七王爷……恐怕……”恐怕不能重托。
熙和不语。目光淡淡扫过座上几位皇子,连带着尚在童稚之期的老十,只微微笑了笑。
……
席间如瑾起身更衣,净室在后殿旁边,距离主殿隔着一道曲折游廊。出来时,转角处却迎面来了人,浅妃色的裙裾在风里飘,正是之前上过殿的萧绫。
“听说你离席,我就忙忙过来了。”萧绫主动打招呼,态度很好。
两个陪侍的宫女朝萧绫一礼,就各自散到了左右,正好截住前后过来的通道,又能防着人走近。如瑾看一眼两宫女的站位,知道必是萧绫的安排。萧绫,在宫里也有些势力了么?
身边跟着吴竹春,如瑾倒也不惧萧绫人多,上下打量着她,说:“萧才人更见清致了。”
萧绫一笑:“清致谈不上,改了浓妆艳抹而已,皇上说我这模样比以前耐看,我就继续简素下去。”
如瑾没接此话,只问:“萧才人还没回去?在此等我,有事?”
“怎么,感觉你不想搭理我似的。之前,可是你主动和我说话的。”
是说凤音宫外提醒她侍女有问题那次?如瑾报以温和一笑。
萧绫道:“没什么大事,上次承蒙你提醒,使我免于大祸,我是专门和你道谢的。咱们见一面不容易,过了今日,又不知何时能见。”
如瑾笑说:“区区小事,不值才人亲来道谢。若无别事,烦您让开路?”
“蓝妃……你,讨厌我?”
“何谈讨厌,只是你我身份不同,没有亲近的必要罢了。”如瑾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和宫中人打交道,不过对于你,我倒希望你荣华长盛。”
萧绫展颜一笑。
如瑾又道:“你在宫中根基未深,不宜树敌太多。方才和长公主那般模样,锋芒太过了。”
萧绫却摇头笑笑:“只要我得宠,遍地都是敌人,不在于我想不想树敌。熙和一个长公主而已,全靠着皇上给她脸面,我也是,我也靠皇上。只要皇上不在意,我和谁口角又算什么?不过是让那些人看看,她们敬畏有加的长公主,在我跟前也不过如此。反正熙和不可能喜欢我,我借她让那些人知道我的分量,何乐不为?”
倒也算一番歪理。如瑾遂不再说什么。
说话间,主殿那头有人过来,大概也是离席更衣的人。如瑾略略点头一礼,带了吴竹春往回走。
萧绫在身后喊:“你不问我换了装束的真正缘故么?”
如瑾脚步微顿,侧过头来,说:“以后若有难处,尽可找我。不过像今天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见面说话,还是少些吧。”然后一路往前走去了。对于萧绫口中的缘故,并没相问。
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大概已经猜到了答案,问与不问,已经不重要了。
前世,萧绫与她并没有真正的交集,她只在幽居之中,偶尔从旁人嘴里听一两句关于萧绫的事。知其酷似自己,形貌,穿戴,乃至性格,都有许多相似处。然而今生亲见,面对面说话,如瑾终于知道萧绫本性实在与自己大相径庭。
那么前世的处处相似与今生萧绫突然转变,背后是什么原因,如瑾不想深究了。怕一深究,就要恶心。
如瑾沉着脸,扶着吴竹春的手快步往回走。
进了内殿,恰好熙和长公主也往后头去,正好迎面对上,如瑾赶忙行礼退到一边让路。熙和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走到近前的时候突然问:“上次在你及笄礼上见着的你那表姐,姓刘的那个,今年多大了?”
如瑾错愕一瞬,答道:“刘家表姐长妾身两岁。”
“哦,那也不小了。倒是个好孩子,许了人家没有?”
如瑾惊讶异常,没想到熙和长公主只见了刘雯一面,就打听起年龄婚配来。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做媒?被长公主做媒倒是难得的荣耀,可对方是谁家哪个,性情品貌如何完全不知道,万一是个不合适的呢?于是忙道:“前几日妾身回家恍惚听母亲说起,刘家伯母正在为表姐议亲,倒是不知真假,这阵子忙,妾身还没来得及问她。”
秦氏自然没说过这个,如瑾不过托辞搪塞。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不好追究的,这边先搪塞过去,回头赶紧给刘家送信,看看她们的意思吧。要是刘家也不喜欢长公主操心,就让她们想个合理的借口混过去。要是有意接受这份荣耀,如瑾此时的话也不算耽误人家。
熙和长公主听了,淡淡点一点头,再没说什么,扶着侍女的手径自去了。如瑾回座入席,心里不断琢磨这事。
长平王问,“怎么了,方才熙和姑母跟你说了什么?”
如瑾顾着张六娘近在咫尺,只道:“问我最近过得如何。长公主她老人家真是位慈祥的长辈。”
张六娘听在耳里,想起自小到大熙和就没正经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暗暗咬了唇。
及至宴罢回家,如瑾才将熙和长公主的话和长平王说了。长平王也有些意外,笑道:“你那刘家姐姐看起来端庄守礼,言行有度,倒的确是熙和姑母喜欢的那种人。”
如瑾忙问:“熙和长公主是要给谁做媒吗,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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