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动这些文人举子,不过是想在舆论上造些声势罢了,更为了吸引右骁营的注意,其实真没觉得靠文人能成事。胜负决定最终还得看武力兵权,暗地里他自有安排。
可这群人竟然冲开了宫禁。
“宫里出了什么事?”他终于和宫里的内应接上了头。
内应道:“右骁营统领陈刚拿出的调兵令是假的,被一群老臣关进了下人房,底下兵将群龙无首,怕背反叛的罪名,都无心抵抗。”
贝成泰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带着心腹官吏们尾随文人大军进了内宫。
一天一夜,饱受惊吓的嫔妃们再次受了刺激。
太子党羽只是巡守囚困,右骁营官兵只是捉贼,两方在内廷里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然而这群从未进过皇宫的文人举子们,却是大开眼界目不暇接,勤王捉贼的气势被内廷的富丽堂皇所冲击,没多一会就弱了几分。
道路两边的风灯竟然是琉璃的?满身绫罗的小宫女竟然只是个低等杂役?那院子里的鹤雕是不是玉作的?影壁上的团纹竟然嵌着金粉?
这群文人之中不乏贝成泰安排的鼓动者,但大多数还是受了鼓动而来的,怀揣救国的一腔热血和一点点青史留名的热盼。这种人大多身处底层,生平所见所闻十分狭隘,对道理情势的判断很不清醒,所以才容易被人煽风点火。那些出身仕宦望族或者身价不菲的文人,要么理智,要么惜命,谁会来趟这趟浑水?
所以,由底层文人组成的勤王大军,在进入内廷没多久就被迷花了眼。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他们开始分成几伙冲击嫔妃的宫院。
这番再用身体撞门的时候,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是为了什么了。找皇上,找逆贼,还是单纯想看一看宫院里的奢华风光?
更有甚者,竟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周围这么乱,我随便顺两件值钱东西回去也没所谓吧?
一片混乱之中,右骁营官兵在前卫禁军的追赶之下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宫廷北面。贝成泰的人却明里暗里四处活动,开始寻找太子的下落。前卫营的统领之前被下属杀了,现在是几个千户在主事,他们找到贝成泰,表示要帮助首辅勤王。
贝成泰将信将疑,命他们派人去帮助城外的左彪营开门。几个千户二话不说,竟真的派了两队人马过去,强硬开启了西城门,放左彪营进城。
快马将左彪营进城的消息递过来时,贝成泰笑开了满脸褶子,弄得离他不远的几个文人莫名其妙,几乎以为是皇帝有了下落。
“来啊,给本阁搜查全宫城,务必拿下作乱的长平王府党羽!”
之所以说党羽,而不是长平王,那是因为贝成泰认为长平王这么久不露面,底下又溃不成军的,大概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他带着亲信撤出内宫,回到勤政殿主持局面。
大小朝臣们以及后面赶来的勋贵皇亲等一共百余人,挤在勤政殿内嘈杂私语。贝成泰一现身,立刻有人跳出来指着他打骂:“好贼!竟然让外男冲击内廷,实在是丢尽了大燕的脸!贝首辅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要趁着皇上不在行那不忠不仁之事吗?”
贝成泰老眼一扫,见是一个以古板教条著称的没落勋贵。再看众人,有少数跟着义愤填膺,大多却是唯唯诺诺,低头不语。他便眉毛一立,怒道:“段伯爷此话怎讲?内廷贼人作乱,本阁命人捉拿乱匪解救皇上和储君,你却给我乱安重罪,莫非是想致我于死地,好助歹人上位?”
段伯爷气个倒仰,“解救皇上?皇上在哪里你知道?却拿这个说事!”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贝成泰脸色一变,“来人,请段伯爷下去坐坐,好生和他问一问皇帝的下落。”
几个禁卫上来把段伯爷拖去了偏殿,不一会里头就传出段伯爷凄惨的叫声。
杀鸡儆猴,殿上其余人顿时噤若寒蝉。贝成泰向来八面玲珑,突然使出雷霆手段,就更让人觉得他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突然有几个举子跳进了殿门,“快!快去救太子殿下!有群乱贼正围攻他呢!”
殿前值守的禁卫立刻拔刀,随着举子们跑走了。
礼部那个主事大喊一声“快去救太子”,拽了两个人就跟着跑。官吏们被带动起来,连贝成泰也有些慌,本还在疑惑举子们怎么找到的太子,一见众人动,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吩咐手下快速赶过去,免得被人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
一群人乌泱泱跑向宫城西北。有那年岁大的,腿脚不好的,就被落在了后头,除了越来越多的禁卫,只有十几个朝臣紧紧跟着举子们跑。
“嘘!噤声!”
眼看着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举子们却突然放轻了脚步。
“情况不对呢,乱贼怎么不见了,刚刚明明在打架!”一个举子提议,“为防有变,大家悄声靠近。”说着蹑手蹑脚往院墙边上蹭。
禁卫们也跟着放轻了脚步,紧随其后。朝臣脸色各异。有胆小的就没往前凑,躲去了禁卫后头。几个胆大的悄悄跟着。
贴近墙根,里头传出了说话声。
“……就是死,也要一起。朕不能登基,他也别想!”
“好不要脸!你也敢称‘朕’!你挟持天子到这里,图谋不轨,老天不会让你得逞的!”
后一句声音很高,几乎是在喊,连躲在禁卫后头的几个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不由变色。
“住口!”先前那声音再起,“朕这就先赐死了你,免得你大喊大叫,引来旁人。”
“你能动吗?我倒等着你杀我,有本事你过来!”听声音是个女子,态度很强硬,“就算你杀了我,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人找过来的。你的护卫都死了,看你到时能撑多久!”
终于有人听出了先前的声音,是太子。因为过度沙哑,开始朝臣们都没认出来。
“嘴硬!我走不过去,可也能封了你的嘴!”太子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住手!”
砰的一声,一个举子踹开了院门。门板太过破旧,一下子被踹碎了。门里的情景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血泊,尸体,场面惨不忍睹。
小小的院子里竟然有十几具尸体,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倒着,浑身浴血的太子就卧在尸体堆里,背靠着两具尸体撑着身子,狰狞看向前方。
他目光所及,是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少女,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方才就是她和太子对骂。
破门而入的众人惊住了太子和少女,两人都是一愣。
还是太子先反应过来,一眼看到朝臣中的礼部主事,喊道:“快来护驾!孤被乱贼围困,皇上也危在旦……”
那少女惊醒,尖声截住他的话,“他才是乱贼!他杀了母后,他挟持父皇!父皇就在里头屋子里躺着,快去救人!父皇中毒了,这乱贼不许御医来看!”
“你……你……”有个身板还算硬朗的老勋贵匆匆赶到,盯着喊叫的少女认了半天,“你是泽福公主?”
“是,是!母后被他杀了,他还绑我做人质!你们快抓这个乱贼!”
太子连忙分辨,一边咳血一边喊,反驳泽福的话。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坐都坐不直,靠在尸体上,像只浴血的鬼怪。
当先赶到的十多人都被这场面惊住了。
立时有人撒腿往回跑,是贝成泰的嫡系,要去禀报。贝成泰还在后头,腿脚不快,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嫡系下属喘着粗气迎过去,将原委禀报,他一下子愣住。
怎会这样?
不是叫了好手当先赶过去吗,既然情况不对,为什么没人回来通气?
“贝金,你的人呢?!”老首辅转头骂家奴。
家奴一头雾水,掏出怀里的竹哨按信号吹起来。吹了半日,没见回应。
贝成泰变了脸色。难道那些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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