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情霜白日里的冷漠不似虚假,恐怕,这记忆埋藏极深,平日里不会想起,但若有契机,还是可能将前世的事情回想起来。眼下前世过往已然入梦,那么极有可能在不久后的某日,她会将前世的事情尽数回想起来。
凉锦的心猛地揪痛,同时涌上心尖的,还有无法遏制的惶恐和愧疚。
她既期待霜儿回想起前世的记忆,重拾前世对她的情意,但又害怕霜儿回想起,前世的她,是那么冷漠、自负、与绝情。
她怕霜儿想起自己一次次辜负她的心意,一次次利用她给的深情以达自己的目的,她怕霜儿重新回想起那刻骨铭心、痛入骨髓的两百年,她怕前世的苦痛吞噬了霜儿明亮而澄澈的眸光,将那双绝美的明眸染上哀愁的颜色。
凉锦紧咬着唇,神情哀伤,她俯身将情霜揽进怀里,心中却仿佛受千刀万剐之刑,鲜血淋漓。
这一刻陷入梦靥的情霜,是前世的霜儿。
她今生必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伤霜儿的心了,她会用这一生对她好,用一颗心去弥补前世的亏欠。
情霜埋入凉锦怀里,许是鼻息间环绕着凉锦衣袍上的皂香,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连带着,也松开了紧蹙的眉头,面上神情放松,气息绵长。
凉锦在心中沉沉叹息一声,然后将霜儿搂得更紧。
即便在睡梦之中伤心欲绝,凉锦的怀抱,依然可以叫她安心。
晨间情霜醒来,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凉锦的怀里,这段时间她们虽然夜里都在一起,但凉锦从不逾矩,只默默守在她身边,昨夜她睡得沉,什么时候与凉锦拥在一起的,她竟毫无所觉。
情霜见凉锦还未醒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愿打扰凉锦安眠,便小心翼翼地将凉锦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挪开,欲起身下床。但她刚刚坐起,便见凉锦睁开了眼睛,那人眸子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待她看清,便消散了去。
凉锦睡得不熟,情霜一动,她就醒了,见情霜看过来,她眉眼弯弯,柔声道:
“昨夜睡得好吗?”
情霜眨了眨眼,不疑有他,只道:
“还好,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便忘了。”
凉锦心中的复杂未表现在脸上,她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衫,在情霜诧异的目光中,忽然靠拢来,抬手将她脸庞斜坠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
“霜儿,待会儿我帮你绾发,好不好?”
情霜闻言一愣,她感觉凉锦自从方才醒来便有些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但见凉锦深邃的双眸里满载的浓浓深情,又似乎暗藏了别的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她只要一开口拒绝,这人就会立马哭出来。
“好。”
情霜心中无奈,明明是想拒绝的,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忽的心软,改换了主意。
她见凉锦脸上绽放出明朗的笑容,跳下床铺,飞快走了出去,打水进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愿拂逆眼前人的期待,不管她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她都愿顺应她的意愿。
她简直,有些不像以前的她了。
这一个月来,她也时常在想,究竟是因为什么,一直不愿与旁人深交的她会接受凉锦的情意,允此人留在她身边。
是因为那个诡谲至极的梦,还是凉锦日复一日的诚心相待与无悔付出。
她本不该是会被感动的人,紫霄宫内,绝不乏追求她的天才修士,但不管别人为她做了什么,她也从未有过片刻心软,唯有凉锦,明明与她同为女子,明明修为比她低上一个大境界,却屡次三番,让她妥协。
她轻笑一声,有些事情,真的无法解答,宫主说过她无情,她也的确不曾真正喜欢上谁,哪怕是凉锦。
若她有必须杀掉凉锦的理由,她兴许会有所犹豫,但绝不会因此手软。
这,便是她的无情。
但她又偏生会允许凉锦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只因那人是凉锦。
凉锦下楼让客栈小二准备晨间饭菜,然后打了水回屋,见情霜侧着头望向窗外,青丝拂落,满室馨香。
她的唇角掀起一抹满足的笑容,能这样伴在霜儿身侧,是前世得知霜儿亡故,她大杀三宗,最后身殒于雷海,起起伏伏,撕心裂肺求而不得。
凉锦缓步走进屋内,将盛满温水的木盆放在桌上,从内里取出一条温热的毛巾,拧干其上的水,递给情霜。待情霜接过,她便走到情霜身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取下情霜束发的发带。
青丝如瀑,倾洒下来,扫过指尖,只叫凉锦目眩神迷,情难自禁。
不论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亲手替霜儿绾发。
第125章 农夫
情霜青丝垂落,拂过凉锦指尖, 柔顺而温凉。
凉锦微垂着眸子, 神情专注, 从储物手环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黑檀木梳,她动作轻柔, 小心翼翼地为情霜梳头绾发。
情霜的视线则落在窗外热闹的街道上, 见凡人来来往往,时光静谧,心绪安宁。
绾发的过程并不复杂, 但凉锦却不愿这时间流逝太快, 手上木梳的每一次起落, 都饱含了她无法言说的复杂心绪和满心满眼的刻骨深情。
情霜任由凉锦折腾, 未出声催促。
凉锦抿了抿唇,无奈地笑了, 原来自己竟这般儿女情长。
趁着情霜还未想起前世的事情,她还可以这般任性地留在她身边, 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过的样子, 但若情霜回想起前世经历的一日最终到来,她也不会逃避躲藏,推卸责任, 前世她给霜儿的痛,今生愿加倍偿还。
到时候, 若霜儿伤心难过, 她愿倾尽所有叫她重新快乐起来, 若霜儿恨她,想如何报复,她都乐得接受,便是要她这条不值钱的性命,她也双手奉上,若霜儿不计前嫌,仍愿与她在一起,她将尽此一生,为她晨起画眉,与她日暮双栖。
哪怕她再舍不得松手,总也不能将霜儿的发绾上一个时辰,就算霜儿不心生烦恶,耽搁久了,不用早膳,霜儿的身子也是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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