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方婉是以方家的名义献的药方,当然就不能在旨意里单招方婉,方大太太明白了意思,斟酌了一番,就预备带方婉和方莹去,四个姑娘都去未免有点太多,叫宫里人瞧着,这是乡下人进宫来看热闹的吗?
方婉和方莹都是嫡女,自是合适一点。
方莹再是如今不比以往,可进宫这样的事,也是难掩欢喜兴奋,方家这样的身份,放在平日里,自是没有资格进宫请安说话的,这一回沾了这样的光,说不得也是独一回的事,今后难说还有没有机会。
宫里派了两个嬷嬷出来指点方家进宫的礼仪,如何进退,如何跪拜,方莹也是认真的学着,生怕在宫中失仪。
方婉却是有点心不在焉,她在想着今日的这一番做派,觉得大事不好,苏太太口口声声说是王爷的意思,可要说袁太妃不知情,方婉肯定是不信的,袁太妃默许这样,不会因为她对景王殿下有相救之恩,要封她做侧妃吧?
方婉深知,这些上位人物,在封赏的时候,是不会提前问你想要什么的,因为你只是有功,而不是重要。亲王侧妃是三品诰命,若是母亲给的,又是更有一分脸面,在别人眼中,这样的封赏,对于方家这样人家的女儿来说,差不多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可是方婉不愿意啊,她不愿意做这个侧妃,别说是景王殿下的侧妃,就是皇上要封她贵妃,她也不干!
她还得寻个好人家嫁了,生五个孩子呢!
这大约也算是方婉的执念了。在她这个重生的第一天就有的念头里,景王爷是其中最不合适的一个,别说侧妃,就是正妃,她也不愿意,她可不想守一辈子寡。
她当时在锦城,就该弄死萧重的,方婉叹气。
现在她要做哪一款姑娘才能叫袁太妃不愿意她进景王府呢?方婉思索起来,关键是她现在对袁太妃几乎是一无所知,而且因为萧重死的太早,她对皇帝与萧重的关系也不太了解,除了当年听到的片言只语,单从如今看来,皇帝确实颇为宠爱萧重。
从常理推测,萧重是皇弟,又有亲王爵,按理说,这样硬牌子的出身,只要不谋反,一辈子的尊贵荣耀应该是有的,只要他对皇位没有威胁,皇帝应该不会非要去背一个容不得兄弟的名声。
多少闲散王爷都能安乐一生呢,方婉都亲眼见过好多个!
是以,袁太妃就萧重这么一个儿子,应该会想要他一世荣华富贵,而不会以皇弟这样不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肖想帝位吧。
方婉想了一圈,决定先选一款野心勃勃,热衷名利,爱慕富贵,还颇有胆量的姑娘,一心要凭着救了景王殿下的这点恩情,攀上富贵荣华,这样的姑娘若是做了侧妃,迟早会搅的景王府鸡犬不宁,说不定就会撺掇景王爷有非分之想。
哪个娘应该都不会选这样的姑娘给儿子吧?
这样,袁太妃可以随便赏她些金银珠宝,她就能感激涕零的回锦城去了,从此两不相欠。
于是,向来爱素净,常穿杏色,莲青色之类衣服的方婉,这一次进宫,选了崭新的红色金银线绣的衣裙,苏太太送来的首饰也都尽数用上,她本来生的肤白貌美,此时盛装打扮,更添一份盛华,立时把同时进宫的方莹给压了下去。
连方柔心中都在想,虽说苏太太给四姐姐送来首饰来,可这样尽数儿都用上,倒叫人觉得一朝得意,就贪慕王府富贵了似的。
当然她也不好明说,只婉转的劝着方婉,方婉此时颇为入戏,笑道:“这样好东西,既然送来了,为什么不用?再说了,本来也是因着我救了景王殿下的缘故,自是我该使的。”
方柔就不好再说,眼见得方婉与方莹上车进宫去,不免觉得诧异,四姐姐这一要进宫,怎么好似就变了个人一样。
方莹与方婉同车,打量了两回,也觉得诧异,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方婉也没多说,车进了宫门,她们身份等级有限,不能坐轿,只随着小太监往里走,进了后宫,又有宫女姑姑前来,方莹谨遵教导,不敢乱看,低着头往前走,可方婉忍不住的东张西望,对这庄严阔大,象征着最高政权的所在充满了艳羡和向往。
长春宫的宫女都有点忍不住的多看了方婉两眼。
这个宫里进来过的小姑娘多了,方婉这样的却是第一个。
宫女先引着方家女眷,到太后娘娘的寿宁宫去,太后娘娘卧病在床不见人,就只在门口磕了头,便往袁太妃所居长春宫而去。
方婉以前虽见过袁太妃两次,但都是在宫中招待命妇的宴席上,没有来过长春宫,此时她见长春宫精致华美,奢华之处有点不像是太妃所居,而像是贵妃居所,倒觉得有点诧异。
看萧重,倒不太像是这样的人,在她那样寒碜的小院里都住的颇为怡然自得。
宫里规矩,轻易没有人说话,颇为安静,袁太妃没有在正殿,宫女引着方家三人进了偏殿,进门就是一股龙涎香的香味儿,方婉抬起眼扫了一圈,才看向坐在上头的袁太妃。
袁太妃当然先看方婉,方婉穿着大红遍地锦金线海棠衫裙,用八宝璎珞项圈儿,戴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红宝石莲花宝钗,莲子大的珍珠垂在脸畔,雪肤玉貌,双眼明亮,单说容貌,倒确实比京城里众多贵女都要略胜一筹。
这衣服和首饰,看起来与她的身份略有不符,方婉有一点不惯的样子,袁太妃目光如炬,先前方婉行礼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方婉会不由自主的去拉一拉裙子,扶一下步摇,像是第一次穿戴这样贵重的东西。
而且首饰确实是今年京城里流行的款式,袁太妃立刻就明白了,这必定是进京之后,自己儿子给的东西,儿子竟然连这些都虑到了,可见是真的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姑娘十分倾心。
不过也难怪,袁太妃就是以自己挑剔的眼光,也觉得这个姑娘确实生的动人,仿若有一层莹光一般,她旁边的妹妹也是个美人儿,可任是谁也都会第一眼先看到方婉。
只是这家世也确实差了,看她得了这些东西,如获至宝般就带了这么些出来,可见这是第一次得了这样大的富贵,大约也是生怕被人议论出身低了,才这样注意。
出身贵重,又在宫里二十余年的袁太妃,目光如炬的对方婉有了第一个印象:这是一个恨不得立刻摒弃自己原本的身份地位,指望凭着自己的美貌和运气,攀上大富贵的姑娘。
袁太妃不动声色的品评着,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待方家三人行礼请安之后,就吩咐赐座,上茶,一边就笑道:“前日我打发了人去齐郡王府赏东西给颜侧妃,才知道你们要上京来,就十分欢喜。大爷办事就是周到,不过,就是齐郡王不封赏,我大约也要请你们进京呢。”
方婉也不等方大太太说话,就笑道:“太妃娘娘的意思,可是因为景王殿下?说起来我们家也当不起,在进京之前,我们其实也不知道那是景王殿下呢。”
这话袁太妃哪里肯信,方婉托词不认得,越发这样着急撇清她这攀富贵的行径,越发显得刻意,袁太妃却是不揭穿这个,笑道:“可见方四姑娘是常与人为善的了。”
这样说了几句话,既然是因着献药方的缘故,袁太妃当然也要说一说这件事,状似无意的笑问道:“你们远在锦城,倒是惦记着齐郡王府的颜侧妃,可见孝心了。”
方大太太压根不太清楚这件事,方婉便颇为邀功的说:“原也不知道的,不过是景王殿下闲谈中提了一回,我便留了心,托人打听了一回,想着虽不敢说这药方一定有用,可若是真有用了,那岂不是一件好事?到底是大殿下,就是景王殿下不缺那些个,可皇上岂有不赏殿下的?”
袁太妃目光中闪了一闪,方婉还羞涩一笑:“倒没有想到别的。”
“你是个好的。”袁太妃点头赞道:“这样肯替他着想,也怪道……”
袁太妃这话没说话,颇有一点吊方婉上钩的味道,方婉果然就红了脸,细声细气的道:“不敢当太妃娘娘夸赞。”
方莹在一边目瞪口呆,眼见得四姐姐就这样跟袁太妃相谈甚欢,感觉好像四姐姐眼见得就要嫁给景王殿下了。
四姐姐这是被调包了吗?怎么跟平日的四姐姐不像一个人似的。
袁太妃顺势跟方婉谈起了几个皇子,各处高门宅第,自是说不尽的富贵繁华景象,方婉听的自然是两眼闪闪发光,好似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以景王殿下的人的身份,也去交际一番。
方家三人在长春宫坐了有一个多时辰,聊的宾主尽兴,袁太妃还赏了她们三人在偏殿用了午饭,这才让人送出宫去,方大太太和方莹一则胆子小,在这样皇权君威的威势面前不知怎么说话,二则方婉胆子过于大,什么都敢说,她们也捞不到说话的机会,还是袁太妃玲珑,偶尔点着名问一两句,才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了车,方婉好像脱了面具一般,靠在马车壁上一言不发了。
袁太妃却在长春宫里,笑着点头叹道:“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怪道重儿心悦她。”
她的心腹宫女蕙兰在一边伺候,自是全程都看得清楚:“这姑娘……”
她简直都不好说了,这姑娘对权势富贵的热衷,根本就掩饰不住,除了容貌确实艳压群芳,其他方面根本就不适合景王殿下,她好一会儿才只能挑最中性的词儿来说:“也未免太大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