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片儿汤话,自然不会有人搭理,苏琴说了半天,工人还是吵吵闹闹,不肯开工。
又说了一会儿,工人见她不肯马上加钱,便一哄而散,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厂房,流水线上还有没有组装完的产品。
路菲菲看着工人都走光了之后,从办公室里出来 ,她看着呆呆立在厂房里的苏琴,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琴深吸一口气:“我在想……要是新招一批工人来,能不能来得及。”
路菲菲笑道:“你好冷静,我还以为你会被气哭。”
苏琴:“我儿子叛逆期的时候,比他们严重多了。就他们这点水平,还不如我儿子数学第一次考不及格的时候气人。”
嘴上这么说,苏琴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僵硬,毕竟工人跟儿子还是有区别的。
路菲菲跟她细致分析了一下:“流水线上的工人是好找的,但是,现在你连中层管理都没有,你对流水线可以说完全不熟,他们就是仗着这个,才好拿捏你。如果从一线到懂全线技术的人都没有,那我只能去别的厂生产了。”
苏琴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人怎么能这么坏。”
路菲菲笑道:“你可以问问秦老板嘛,他们厂里说不定也出过这档子事呢。”
“问他啊……”苏琴第一个念头就是去问他,但是,又怕被他嘲笑,说她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开什么厂,还不如在家里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
“对啊,在外面上一个工厂管理课多贵呀,而且,还不一定能学到有用的东西。好多学校mba课程教工厂管理的老师,有不少是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然后留学转身当了讲师,他们懂个屁的工厂管理,全都是对着课本照着念,根本学不到东西。你的枕边人就是一个挺成功的工厂管理者,有资源不用多浪费呀。”
路菲菲顿了顿,笑着问:“你上学的时候,不会就是那种明明作业本后面印着答案,你就是不肯看一眼,非要自己做的乖学生吧?”
苏琴也笑起来:“那不会……”
然后,她又有些忧虑:“……就怕翻到最后,显示的是’答案略’,再加上一行‘笨蛋,做作业不适合你’。”
苏琴真的是太重视秦老板的评价了。
路菲菲耸耸肩:“那你跟他t说,就是因为做作业不适合我,所以才来找你抄嘛,怎么,不让抄?是不是你也根本就不懂,才会在这装腔作势。你说你懂?那你证明给我看啊,我考考你,要是有工人集体罢工要求加工资,你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会说话了,我都想不到这么说。”苏琴笑起来。
路菲菲摆摆手:“不过呢,我觉得,你最好自己想一个,然后再去问他,对比一下你的主意跟他的主意有什么区别,咱们主要不是抄答案,还是想要求一个解题思路,不然,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去问,那也确实他烦,你也累。”
苏琴点点头。
路菲菲其实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对于这种看起来团结一心的乌合之众,只要给足利益,他们就会像一团散沙,不用风吹,走几步就散了。
其实流水线上的活不难,只不过一个人管一个工序,对其他的业务并不知道,只有拉长知道。
但普通工人要怎么升拉长?就是他要证明自己懂整条流水线的工作。
这是一个悖论,却也是给有心人留的机会。
流水线上,并不禁止工人跟其他工友交流,据路菲菲所知,很多工人会因为临时有事请假又不想被扣钱,就找在休假的工友帮忙代班,有些人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学会了整条流水线上的所有工作。
从这个塑料厂的考勤记录能看出来,这种代班的方式也存在于这里。
所以,一定有普通工人拥有可以当拉长的能力,而且……路菲菲也相信不是所有的拉长都跟着一条心。
利益相关的事,不患寡,患不均。
对普通工人说升他的职,对跟随的中层管理说加薪,要分化这些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人,太简单了。
这是十九世纪的工厂主就使用过的招数,不过人性并没有比十九世纪的时候进步多少,所以,同样的套路,屡试不爽。
苏琴把自己的主意跟路菲菲说,她的手法是引入竞争机制,先假装从别的地方请来一批工人,让原来的工人发现自己威胁不到她,反而可能失去工作。
路菲菲指出一个小问题:“那你得确定那批工人跟这批工人没有什么联系,别是一个村里出来的,那他们之间的感情肯定比跟你强,两边一对,把你给卖得干干净净,那就没意思了。”
这件事曾经发生在苏宁的老板张氏兄弟身上,他们也是请了一批民工来对付原先的那一拨,结果两边一盘道,巧了,老乡~原本一触即发的械斗,双方立马握手言和“农民工不打农民工”,最后是以张氏兄弟让步而告终。
本来苏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好很强大,结果听到路菲菲这么说,她又犹豫了,一时半会儿能找到那么多人就不错了,上哪儿去核对身份信息啊,工人流动这么频繁,说不定真就撞上了呢,那时候岂不是七巧成拙,惹人笑话。
路菲菲说:“你要是很有把握,就去找临时演员,临时演员便宜、认真,一般来说,也不跟工厂的人才池互相流动,工人带老乡是当工人,临时演员带老乡是当临时演员。”
“嗯……”苏琴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主意不可控的地方太多了。
“请临时演员,应该开不了工吧……”最好来一批新人,就能直接上手干活,要是人来了,但是全站在流水线边上发呆……好像也震慑不了什么人。
路菲菲没有马上把她自己想的主意告诉苏琴,而是让她自己想方向,让她自己先多锻炼一下考虑事情的思路。
在众多靠谱不靠谱的主意里面,苏琴提到了路菲菲想到的分化。
路菲菲帮她把几个特别不靠谱,一眼就是在胡扯的主意给否了,让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回去再跟秦老板讨论讨论。
正好她也想知道,秦老板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主意,至少提供一些新奇的方向,将来万一遇上事,她也可以学习学习新花样,别老是用十九世纪的老土手段。
第二天,路菲菲去找苏琴的时候,看见她满脸写着开心。
要不是厂房里的生产线空荡荡,让路菲菲几乎以为工人已经正常开工了。
“这么高兴?工人谈好了?”路菲菲问道。
苏琴抿着嘴笑着摇摇头:“还没有呢,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哦……是不是还有什么喜事?”
苏琴点点头,脸上露出羞涩又甜蜜的笑容:“儿子离家住校以后,我感觉跟老秦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回家除了说累,就看电视上网,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昨天跟我说了好多好多,就像刚谈恋爱时候一样。”
“你平时都跟他聊什么?”
苏琴说了一些,无非是家里的琐事,要不要买这个,要不要买那个,新窗帘想要什么颜色,灯泡想要什么造型,在聚会上听说谁谁谁的老公又高升了,谁谁谁的儿子托福考了六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