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
夏日头顶的太阳灼热刺眼, 院中响起了蝉鸣。
姑娘。张庆恭敬的站在一旁, 上次河南府的事情闹出后已经差不多平息,朝中商议调换官员,想从大内外派京官去坐镇,王相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 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河南府是中原的腹地, 西京又是中心,需要找一位可靠的人去坐镇。赵宛如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朝中如今可用的大臣, 问道:王相的本意是什么?
大内, 文德殿偏殿。
西京有宗庙所在,又是中原腹地, 吏部推举了寇准与张齐贤,卿家以为如何?
西京原是旧相出任, 期间从未有出现任何吏治差错, 寇准虽然有能力与名声,但出任地方时喜欢整日宴游,而张齐贤呢又太洒脱随意,过于任性了些, 俘获了盗贼大多都放了,所到地方的吏治最为不好。
赵恒听着,很是不喜, 旧相向敏中,他与张齐贤争娶薛惟吉遗孀,被诸臣指责洁之操蔑闻,朕罢了他的相。看来新任的吏部侍郎,能力眼光也不行!
王旦又道:陛下,臣与诸位同僚供事,只有敏中勤于政事,兢兢业业,买宅一事也是他一时糊涂,且此事与公事无关,若因此事而弃贤才不用,实在是可惜。
大臣出临四方,只有向敏中尽心于民事。赵恒沉着脸,称赞道:确实,大臣们在地方,都应该像向敏中这般。
清凉的水顺着叶子流淌到地上,骄阳下的花艳丽无比。
王相的意思是推一把您的老师,向敏中。
咸平四年因为那件事,旧相遭到官家冷落,但并未因此颓废自己,若官家能听进王相的意见,极有可能会再次重新重用旧相。
再次启用向敏中原本就是赵宛如的计划,只是出于一些旁的原因,去告诉同平章事王旦,他王旦才是丞相。
张庆先是站愣了一会儿,旋即躬下身道:喏。
景德四年六月,迁向敏中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司事出任地方。
同月,西南暴动,军校陈进在众人的怨恨呐喊声中发动兵变杀宜州知州永远规,以判官卢成均为军师,号称南平王,据城反叛朝廷。
西南造反了,刘永规被杀,且已攻下柳州。
什么,造反了?为何朝中没有一点消息?北方的铁骑还虎视眈眈,南方又飞来横祸。
宜州至东京数千里,就是八百里加急也要个几日。
枢密院管全国的军务,近年重心都放在了北方,确实疏忽了西南。她紧锁起眉,细细想着近日南方军务的奏报一切都如常,前段时间还嘉奖了各州地方守将,这暴动来的太突然,且短短几日就攻下了几座城池。
战事起了,丁绍文不会放过这个立功复职的机会。
但于我也有益处,我若一战得胜,便可名正言顺,但官家,不会让我挂帅。进士及第没能入翰林,已经是与宰执失之交臂,由文转武迁升掌权太难。
战场凶险...
元贞是在担心我的安危么,你放心,如今天下才安定短短数十载,大宋的民心还在,平乱是迟早的事情,等前线的消息传回我再做打算,不会冒冒失失的跑去战场上送死的。
七月,消息至才传回东京,叛军夺宜州又攻下柳州,震惊朝野。
消息已传至京城,官家正在与诸位大臣商议派谁平乱,武将想要迁升得到官家的重用,靠的是战场的功勋。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如今文武已经失衡。
姑娘脸色有些不大好...需不需要请太医来瞧瞧?
赵宛如抬手,刚从座上站起,觉得身子突然乏力,一阵晕眩。
姑娘,姑娘!
垂拱殿。
殿廊的高处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恭恭敬敬的紫衣官员。
战场上凶险万分,上次李若君出事,她差点将坤宁殿都给掀了,如今还要派李若君平叛,她又岂会肯,官家又岂会同意。妇人言及自己的忧虑。
公主担忧驸马安危自然不肯,但官家向来听从您的意见,驸马是官家的臣子,只要官家下旨,这事就有可能。
可...会不会过于冒险?
圣人,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如今整个东京都在说大公主与驸马,如若不这样,驸马在朝终会为世人所诟病。
细思了一会儿后,刘娥微眯着眼睛,沉声道:身为臣子,他也是该替官家做些事情,身为驸马也该要出类拔萃才行,立些功,如此,才能配得上我的女儿。
文德殿。
朝中气氛凝固,终于在安稳了几年后朝臣们如梦初醒。原来危机还没有消除,内忧和外患还是不断。
西南告急,叛军围城,柳州沦陷,已失。
淳化三年,王小波、李顺起义,赵恒继位之初,益州戍卒王均率众起义 ,短短数十年,起义不断。
前线火漆令加急传回京都,叛军攻城,攻下后守城将令以及朝廷命官皆无幸免的被斩杀,叛军分几路出发,如今有围攻象州的趋势,若大规模的战争一旦爆发,势必还会造成更多的军民伤亡,且南方正值作物生长之际,还请陛下立刻派出将领前去平乱。
先前司天监占候时说不久将要用兵打仗,朕这几日心中便一直不安,担忧着京畿外的地方守将不行,会引起边远地区的祸患,于是下诏嘉奖各地方将领,果然!
曹家镇西北,杨家守东北,此乱,该派何人出征为好?早在召见诸臣之前,他就与几个宰执商议过了,心中有了一个底,见众臣不言语于是又问道:枢密院可有合适人选?
知州折惟昌骁勇,可担此重任。同知枢密院使陈尧叟看着笏板回道。
旋即就有人反驳,兴州至京数里来回奔波恐延误战机,不妥。
陛下,臣曹利用不才,请平南方之乱。
当务之急是平乱,战事刻不容缓,此时朝中能用的人不多,曹利用是个能将,如今自己请命正顺应了皇帝心中的底,今夫朝廷之大,尔等不思为国,竟都沉默了起来,是要等到敌人拿着剑抵在你们的喉咙口才肯吱声吗?
臣等惶恐!
曹卿家于景德初时只身入敌营,可见其胆量,对敌数人寸步不让,可见其魄力,朕有卿家为将,可无忧矣。
陛下,刘永规乃臣所举荐,宜州反叛也是臣之罪责,故请戴罪立功,同曹将军一同前去。右边武将一排的后方,丁绍文出列请罪道。
说到失职,枢密院乃管全国军务,出了此等事,该当何罪?
陛下,臣近日忙司天监日食之事,故而把军务全权交给了李承旨,南方暴动,臣也是今日才得知。同知枢密院使王钦若当即出列跪下,推卸责任道。
陛下,西南各地离京都甚远,消息不能及时送达,不过如今出了叛军,是枢密院失职,还请陛下责罚。陈尧叟拉扯着李少怀一起跪下请罪。
一个推卸,一个主动揽罪,王钦若的脸面登时就挂不住了,于是又道:陛下,李承旨当年中第,献御敌策,可见其将才。
这么说,你们枢密院也是想戴罪立功?
李承旨,平了此乱可是大功一件,不仅能得丰厚的赏赐,枢密院也能跟着沾光。王钦若将声音压的极低。
哼,你怎么不自己去?陈尧叟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