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三年冬李若君笔。
往常回信多是对子,或者是几行词,字虽少,却字句珠玑,今日的长信中,道的多是相思,藏的却是朝堂玄机。
因延州下了雪,这几日从河西一直到河东皆下了大雪,道路阻难,信便延迟了几日才送达,还望公主恕罪。带着幞头的士卒躬身谢罪道。
山高路远,途中难保出什么漏子,诸使替我们送信,已经感激不尽,这信,送的刚刚好!
刚刚好写信的时候延州下了雪,刚刚好信送到的时候东京也降了初雪,今年的雪下的很迟,一直到十二月各路才依次降下雪来,一直到人在归途时,大雪封山!
公主可要回信?
不急!
信送迟了,但公主没有生气反而和善的道谢,驿卒便松了口气,若是公主有需要,尽管差遣,臣告退。
见驿卒走了,小柔惊道:姑娘,您不给姑爷回信吗?
赵宛如收起信,信是要回的,不过不着急。
朝南的院子刮来北风,略起弧裘上的白毛,赵宛如起身道:外面风大,回屋吧!
看吧,定是姑爷的信里写了什么,姑娘才肯听话的回内房避风!小柔朝秋画揣测道。
你看姑娘的眉头。
赵宛如紧锁着细长的眉毛,边走嘴里边念叨着,沈氏...
姑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秋画一直随在她身侧。
赵宛如摇头,这个沈家的大姑娘,不是等闲之辈!想着前段时间听说的沈家大娘子与沈四姑娘,浅笑道:沈家的几个女子,倒都是些奇女子!
秋画曾盯视过沈家,听着公主的话,她若有所思道:实天下的奇女子数不胜数,然圈于家中,史书也只记男子。
赵宛如侧头看着秋画,颤了颤眼睛,欲想说什么,临到开口时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河西之事可安排妥当了?
秋画点头,安排妥当了,是张翊卫亲自派过去的,都是一些没有在东京城露过面的人。
丁绍文也该启程了吧!
是的,今日一大早,他就率着禁军从万胜门出发了,不过昨夜的积雪使得山路难走,怕是出了城也走不了多远。
他家那位如何了?
姑娘是说钱氏么?
钱氏闹了一阵子,但是被钱怀演劝回去了,因怀有身孕,又加上丁绍文一番虚情假意的讨好,钱氏回了丁家便再没有闹腾了,二人的感情还算和睦。
钱氏...终归还是蠢笨了些!
姑娘,我倒觉得不是钱氏愚蠢。
我知道,从钱怀演的态度便可知钱家向着丁家,娘家薄情只看重利益,她以弱女子之身,又如何独自立足。
钱氏其实也是个可怜之人。
赵宛如长叹一口气,她的可怜,皆是她咎由自取!
前世钱希芸嫁给了丁绍德,丁绍德虽未走科举,却也凭父萌封任了一个小官,做了官的丁绍德一改往常陋习,政绩还算清明,便也升迁了几级。生活虽平淡,却乐得自在,丁绍德待人温和,婚后二人也没有传出什么不愉快,钱氏安静了不少,在他人眼里看来,这便是所求得的安宁。
盆中的木炭被烧的通红,边缘的木灰上还有些许纸张燃烧的残角。冬日入夜极早,才不过酉时天就已经黑了。
镇尺压着的宣纸只字未写,她提起的笔悬在空中凝固了许久,直到酸涩放下笔也没能落下一个字,望着白日来的家书,再次锁上了眉头,沈氏的厉害无异乎我,哪有人写家书是你这般写的!
十万天山惊影掠,凭何碎,与汝并为珏。反复念着这几首十六字令,紧锁的眉头不曾舒展过,阿怀,到底想说什么呢,如今便是我,也猜不得了!
她将猜不到隐意的词令放在一边,转而看到檀木盒子中所装着的十余封书信,你去河西这么久,信中却只字不提西夏郡主之事。
大雪下了三日,李少怀的队伍便在延州便停留了三日,风雪停后她们才从延州启程,途中又遇风雪,走走停停。
半个多月过去才抵达河中府黄河西岸,入府歇脚,等这雪水消融的水势下去后在东渡黄河。
河中府衙
咚咚咚咚
谁?
是我,安抚司事李若君。
吱
房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却没准备让她进去,冷冷道:有什么事吗?
这雪恐怕还要降几日。
哦!
李瑾玥准备顺手关门。
李少怀用手抵在门口连忙道:河中到西京山路崎岖,我有要事要与郡主商量。
李瑾玥顿在门口,也没有完全打开让她进来,赶路的时间与路程都由你们宋军商定,你何须来问我?
李少怀顿步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去,她便呼了口气,撒手朝房内走去。
不都说你们大宋男女都该要避嫌的么,更何况你还是驸马?
自是要避嫌的!说着避嫌,李少怀将房门关紧,又上了锁。
李瑾玥见状大惊,你...你做什么?
亲信在之前被她遣走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这个院子是她自己挑的,处于县衙较为偏僻的一处,就是大声喊,住在衙门另一边的西夏士卒是听不见的。
难道这人之前的君子温柔都是假的?
他之前是装关心,好让自己放下防备吗!
想到这儿,李瑾玥惊恐的望着李少怀,又看着她走来的步伐沉稳,才注意到她应该也是习武多年的人。
你别过来!
李少怀呆愣的站定,见她瞪着一双像看登徒子一样的眼神,郡主...误会在下了!
景德三年冬,黑韩王朝灭于阗,于阗王战败身亡,消息传至东京引起朝廷震惊。逢年末,各级州官述职,李迪被召回东京,任直史馆,为三司盐铁判官。宜州空缺知州,以刘永规外派任知宜州。保宁军节度使、郓州知州王贻永因修东西水道三十里使得百姓受益,联名至州府谢恩,州府监军上疏朝廷,王贻永因此改定州知州,转成德军长官。
东京城从万胜门出去便是京郊,金明池与琼林苑都在此,金明池水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花朝南飘落至琼林苑,天还未亮,城中士卒便纷纷拿着铲子清扫路面上的积雪,以保证城门开启的时候城中道路通畅。
金明池内穿甲的禁军整装待发。
都说瑞雪才是丰年,可今年的雪降的也太晚了些!从宫内出来的将领骑着马走在去开封府的路上。
南方要有异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