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娘一旦做出决定,便再没有收回的余地,这是赵静姝知道的,他又道:不过朕可以允阿姐去探望。
即使白天,大牢内依然阴森黑暗,满地尘土,空荡的牢中还有老鼠流窜,空气中弥漫着酸臭腐烂之味,狱卒站在牢门口打盹,牢内的方桌上还趴着几个酣睡的狱头。
咳咳!千凝大声的咳嗽了几声,惊醒了几个打盹的狱卒。
其中一人擦了擦哈喇子,睁眼道:谁啊?
放肆,见到卫国长公主还不快快行礼!
内侍的一句话让睡梦中的众人一惊,忙的柔了柔眼睛,凑到一起,颔首道:小底不知是长公主驾临,多有冒犯,实在该死!
赵静姝皱着眉头,江宁知府在哪儿?
江宁知府?狱头惊疑的抬起头,突然想起了那江宁知府原先是长公主的驸马,莫不是曾经有什么过节,这会儿子趁其势微来寻仇了吧。
就在他犹豫之际,内侍亮出了手中的令牌,他便低头道:在最里面的牢房中。
带我去。
喏。他起身,恭恭敬敬的带着路,一边走着,一边思考,他这种底层的小吏谁也不敢得罪,这江宁知府虽是戴罪之身,可若真要在牢中出了事,受罚的还是他,转念想着,突然眼前一亮,之前太傅也曾来过,特意吩咐要好好照看知府。
太傅?
狱头点着头,是,殿前都指挥使李若君。
见长公主的脸色有些迟疑,狱头松了口气,果然将大人物抬出来要管用的多。
朝牢房深处一路走去,临近一间干净的牢房时听到了几声熟悉的咳嗽声,她顿下脚步。
长公主?
姑娘。千凝扯了扯她的衣角。
不知怎的,她突然于心不忍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在转角能瞧见的地方止住。
卧榻的人褪去一身官服,消瘦憔悴至极,曾几何时也为她的过去而怜悯,如今,不知是怜悯还是心疼,只知道自己的心头隐隐生着痛。
她转身看着千凝,千凝意会,拿出一方单子递给狱头。
赵静姝吩咐道:你按此药方去马行街的药铺抓药,每日一副,早晚各煎一次,再...她突然暗自伤神,算了,她又不怕苦。
这...狱头有些看不明白。
余情未了?
随后千凝给了他一袋钱,这些金子足够买下半年的药了,剩余的就当赏钱。
钱袋里金闪闪让狱头傻了眼,里头这位面子可真大,他这几日因他得的利,可能是他这辈子都赚不来的,于是弯腰笑脸道:长公主吩咐,小底定当尽心尽力办得妥妥的。
赵静姝抬头又瞧了一眼,旋即垂下眸子转身,回宫吧。
姑娘您?
想来,她不愿见我吧。至此,她才明白父亲临前所说的后悔,即便她贵为长公主,是天子的同父兄妹,也阻止不了这场变故。
彼时未和离,恐怕此时也会被逼着和离,私人之情,怎比得上皇家颜面呢。
几日后朝廷的罪诏下来,丁绍德被流放至潮州,通过狱卒,他将在东京的母亲妥善安置后才放心的上路了。
丁氏父子带着枷锁,从开封府被押送出南薰门,这一路上都被人所指点。
本是风光一时的晋国公一家,父亲为相,长子为指挥使,幼子为驸马,满门光耀,一朝颠覆,获罪流放,便连普通人也不如了。
真可谓,世家的盛衰,皆在皇权之下。
出城的路上,路旁皆是闲言碎语,冷眼旁观亦或嘲笑,也有惋惜者,哎,摊上了这么一个父亲而获罪,实在可惜了。
丁绍德在江宁府时宽厚爱民,颇受百姓爱戴,如今的东京城也有不少从江宁府来的人,丁知府!
让开让开,这是官家罪诏的犯人,莫要乱喊!
直到出了南薰门走了一段路,远离东京城后,几个差遣停下步子将丁绍德身上的枷锁解下。
这是?
方才在城中,我们不敢坏规矩,如今出了城,也就无妨了。
是有人,交代了你们吧。
他们也不打哑谜,直点头,是,还是大有来头之人。
狱中也有人打点,包括安置我的母亲。丁绍德看向几个押运的差遣,但那狱中的药...
我们只负责押送,牢狱里的事并不知道。
她回头瞧着东京城的方向,我知道是你,但我的病,非药石可医。
南方的七月,时常雨下,一下便是数日,雨后的空气中含着泥土之息,急促的泉流声伴着悠扬婉转的琴音从山涧传出。
弃鼓改用琴弦伴奏的剑舞一改从前的快与刚,衬着妖娆的身段而变得柔和。
最后一指琴弦拨动,余音还未止,她的剑便直指她的眉心,一寸处的惊险,她亦不曾眨眼一下。
她将剑收回,真是无趣,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害怕嘛?
弹琴的人浅笑,我若害怕,定会有所防备,我若有防备,你还能近我身?
是是是,您武艺高强。
你可知东京传来的消息,相府被查抄,连同丁绍德在内,皆获罪流放。
顾氏突然沉默了下来,既是诏,便只能由下诏人解,所令能称之诏的,天下又有几人呢。
道家,止杀戮,不涉朝堂,但...她看向北边的泉流处,也从未离开过朝堂。
此事长春观还是不要插手好了。
她又看向她,昨日东京来了一封信,她会途径江南,就在这个月。
第149章 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乾兴元年八月。
新帝继位后杜氏依旧以太妃之名居住在钦明殿, 杜氏染病, 遂每隔两日都有太医入殿诊脉,病痛的折磨让她在半年内憔悴了十几岁,昔日风华不复。
母亲您好好休息吧。玉碗中的汤药见底,她将杜氏盖的被子撵好后出了寝宫。
钦明殿还和以往一样,只是庭院中的一盆海棠已无生机。
晌午过后,钦明殿来了一群内侍, 领头的内侍弓着腰,长公主, 这是蜀地所进贡的铊.提荔枝,太后特意吩咐先送往钦明殿。
宫女打开食盒, 荔枝被装在盛有碎冰的瓷盘中。
妃子笑...赵静姝低头瞧了一眼, 放下吧,代我与母亲谢过皇太后与官家。
有劳。
刻花的青瓷盘中盛放着冒雾气的荔枝, 使得在这长夏日也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寒冷。
手中的文书被她放下,拾起一颗端详道: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似连想到了什么, 妃子笑也产自蜀地,天府之国,又是太后的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