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想起薛相的那个学生来,倒是个能干的,又是保皇派的人。罢了,事成之后补偿补偿他就是。
只是他的心里头仍是烦躁得很,亟须什么来疏解,“何休!给朕取一颗长生丹来!”被点到的何公公“喏”了一声便躬身退下。
待一口咽下了长生丹,皇上舒畅地一声长叹,倒在龙榻上。
许久,皇上睁开眼道,“你们下去……你不是何休!你是谁?”
见皇上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好似随时要将他发落了,何公公立马跪倒在地,急声呼号,“小的就是何休啊!皇上!”
皇上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看,这分明还是原来那个何公公,摆摆手道,“退下吧。”他方才不知怎的,竟然眼花了。
看来是被姜家那事给气糊涂了。
闻昭正在院子里头看闲书,就见二哥从不远处过来了,“二哥?”
姜闻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好似下定了决心一样,在闻昭对面坐下。石凳微凉,闻钰只随意理了理衣摆。
“二妹妹,你当真中意那陆然?”他先前就察觉出来陆然待这个堂妹有些不同,可他没想到这二人竟是两厢情愿的。
虽然陆然容貌上佳又才智过人,可他二妹妹却像是没有开情窍似的,从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入了她的眼。这回竟然直接与二叔坦白了心思。
闻昭对二哥这问题并不意外,因此并没有尴尬羞赧,只笑着点点头。
“你可知陆府住了二十个舞姬?”
闻昭将手中的书放在石桌上,正色道,“若不是二哥你当时新婚燕尔的,如今应当也有十个舞姬了吧。”
闻钰默然,那些个舞姬确然是皇上硬塞的。可他心底就是不大愿意闻昭与陆然在一块儿。说起来他也是与陆然共事过的,知晓这人是有担当有才能的,可……
“如此,三弟不就白白外放了吗?姜家还是与保皇派绑在了一起。”闻钰的眼里露出些不甘来,当初闻熠为了姜家的安宁自请外放,他虽只叫闻熠珍重,可却为此难过了好一段时日。
又是立场问题。闻昭眼帘稍合,叹声道,“只消等上一段时日,这些顾虑就不存在了。”
别的却不肯多说,闻钰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仍是想不明白。
闻昭看着二哥远去的背影,他好似边走边想着事情,步子里头失了往日的洒脱。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总是不缺话题,这回继陆然闻昭的事后又有新鲜事出炉了。
都知道当今皇后的家世并不出众。那时皇上还未登基,谢氏便以四品京官之女的身份嫁进太子府做了一个太子良娣,在元后薨逝后方被立为皇后。因为皇上的后宫实在单薄,谢氏的家世算是中等,资历却不浅,立她为后虽遭到了一部分大臣的反对,可也算是顺利的,毕竟皇上好似并不是什么喜好美色之人,太子也不小了,那些个大臣将自己女儿送进宫并没有什么大好前途。
话说这谢家,原本最大的官就是谢氏的父亲了,可也只是一个四品官。这样的后族实在不算强。皇上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给自个儿岳父赐了个英国公的爵位。同样是国公,这英国公可不比另外两个国公那样手握重兵,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
然而,就算毫无实权,却丝毫不妨碍谢家的子弟心生傲气。
若他们原本就是簪缨世家倒还罢了,这样一朝得势的最是容易跋扈得意,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叫他们在百姓口中就没能留下什么好名声,不过到底是后族,很快就能压下去。
不过这回却有些例外。
当朝国舅爷抱着美人于闹市中纵马而过,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不知是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垂髫小儿,舔着冰糖葫芦完全不知险状,眼看着就要将这小儿踩到马蹄之下,又冒出来一个小郎君,救了那小儿自己却被马蹄给踹了几丈远,当场气绝。
国舅爷吓慌了神。这要是踩死了一个布衣孩子他倒可以解决,可现在这人瞧其着装便知非富即贵,他怕是惹祸上身了。
本还抱着侥幸,盼着这人是富商子弟,只要不是官家子弟,事情都好说。他的皇后姊姊一定会救他的。
可事与愿违,这人恰是官家子弟,且还是威远侯府的三姑娘!
这下事情闹大了。威远侯毕竟是侯府,这三姑娘还是嫡女,且就亲事都定下了,年尾就要嫁与淮安伯府的嫡次子王崇。现在这人一死,两家都不依了,一纸将国舅爷给告了上去。
国舅爷哭着来求皇后,皇后直想将他一脚踹飞,却到底不忍心,只能口上责骂道,“与你说了多少次,行事要收敛!你自己算算闹出了多少事!”
国舅爷只管哭,皇后叹道,“这回出事的不是别人,是侯府的姑娘,难办了。”
国舅爷抽抽噎噎地开口,“那个姑娘也有错,作甚要女扮男装出来!连个丫鬟都不带,不然现在也不会出事了!”皇后听他竟然还把责任往死者身上推,忍无可忍地挥袖扇了他一下。虽没有用手,不过这袖风却凌厉,国舅爷捂着脸不敢再开口,只是神色越发委屈。
皇后心一软,“罢了,我想想办法,你出去吧。记住,这是姐姐我最后一次帮你处理这种事!”话毕,皇后疲累地闭上眼,其实她心里清楚,若是有下一回,她或许还是会帮他。
毕竟她的弟弟是那个冷漠的家里面唯一的温暖了。
国舅爷连连保证之后才出了殿,留皇后一人在殿内沉思。
她知道,京兆尹是守义的人,可这层关系知道的人也仅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守义愿不愿为她冒这个险。
皇后定定神,叫人拿来纸笔,写下“只求轻判”四字,交给身边的琉璃,“送到薛府。”
她与薛相这样的书信来往已经好些年了,宫里头只当她送去的是家信。因为她每每有信要送与薛相时,都会准备另一封送回谢家的信,然后途中送信的人手几经更换,还有不少人是用来混淆视听的,所以就是有人想追踪都难。
消息传到闻昭这里的时候,着实叫她大吃一惊。随后又想,难怪了,难怪她对那个威远侯府的三姑娘没有什么印象,想必前世的她也就是这个时候香消玉殒的吧。
这件事情在百姓中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茶楼酒楼青楼全在说这事,就连话本子里头都出现了某架空朝代的国舅爷仗势欺人的情节。
众人都知道,这死去的姑娘是为了救人才身陷马蹄之下,且最令人动容的是,这姑娘是侯府的嫡女,而她救的人只是城东豆腐坊一个寡妇的儿子罢了。
这样不顾身份差距的舍身相救无疑感动了全京城的平民百姓,连那些权贵人家也为她唏嘘不已。
而百姓越是感动,就越是义愤填膺,甚至有人不惧后族,去那谢府门外叫嚣杀人偿命。
薛相收到书信时,竟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只是国舅爷这事实在有些棘手,他也得斟酌斟酌。
可他至少也得帮国舅爷减减刑,不然妘黛怕是会怨他。但是他私心里真是觉得妘黛这样的弟弟还是早日死了的好,不然可能会坏了他们的大事。
最后京兆尹得了令,判国舅爷赔偿白银万两,再吃三年牢饭。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