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二哥可是全无现在风流恣肆的模样了,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兮兮。
闻昭正要开口,外头一个丫鬟就急吼吼地闯进来,“醒了!姑娘!醒了!”这丫鬟说话时仍大喘着粗气,且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连早就改了口的“姑娘“也喊了出来。
苏穆宛一听激动地声音直颤,“可是祖父醒了?”
丫鬟连连点头。这丫鬟应当是苏穆宛的陪嫁丫鬟,太师也曾是她的主子,因此对于太师苏醒一事格外高兴。
苏穆宛的眼里冒出喜悦的光来,拎着裙摆就直接朝外头跑去。这明媚的日光里,她又能重新感觉到快活。
而她的公爹正在垂花门处与二叔说着话,听到声响便转过头看她,她还在跑,可是看到公爹面上的表情,心里却突然慌乱起来。
现在没有任何人管束她的礼仪行止,没有人斥责她不该这般不顾形象地奔跑,只有公爹欲言又止的神色和二叔带着不忍的双眼。
苏穆宛已然站定,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眼眶湿了,视线里的两位长辈都模糊起来。
“唉,刚刚那个丫鬟听话听一半就急着跑了……”
苏穆宛眨了眨眼。
姜大爷又接着道,“你的祖父……他确实醒了,不过病却没好……”他好似在斟酌用词,因此说得有些犹豫。
病?什么病?
“他……脑卒中了。”
姜大爷方说完,便看到苏穆宛先是愣愣的没有反应,随后像是没站稳似的晃了一下身子。他看得有些不忍,若是闻钰在,还可以搂着她安抚她,莫叫她倒地上去了。但是现在闻钰正躺在床上,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照料的病人。
因为心中太急切,竟是一个丫鬟都未带出来,这个时候的苏穆宛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苏穆宛这一世并没有白看古书,她知晓这脑卒中就是现代所称的中风。五志过极、心火暴甚可引动内风而发卒中。她的祖父是太生气太失望了啊……
万人之上的那位是他教导长大的,他大概没有想到,皇上将权术学了个十成十,却连做人都出了问题。喜好娈童而不克制便是纵,四处搜集强掳更是恶。
虽说皇上在罪己诏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搜集强掳男童的事,不过先后遗书里却明明白白说了“掳人幼子,毁人家室”。古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时人却更认同“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更何况是先后那样一个贤良淑德之人,她的一绢遗书定当比皇上那道粉饰太平的罪己诏更接近真相。
太师大人被断为脑卒中之后,皇上亲自出宫前往太师府探望。时下提倡尊师重道,皇上将太师气得一病不起,已为世人所诟病,此举一出,倒是挽回了些。
皇上作于榻边,看着分明已经醒来却因不愿见他而装睡的太师,轻轻握住他的手。太师的手已然动弹不得,便是想抽回也不能,只好任他握着。
“老师,莫怪学生了。”他已经将姿态放得极低,太师仍是不肯睁眼看他。
“老师,若连你都不肯原谅学生,世人更不会原谅学生了。每个人都有或者或那的癖好,学生为人诟病,不过因为朕是皇帝罢了。”
话音刚落,就见太师已然睁开了眼,直直盯着他,嘴唇翕翕,颤抖不止。
☆、第73章 昭姐姐
皇上从太师房里出来的时候仿佛疲累不堪,进来的时候步履沉稳,走的时候却已经有些摇晃虚浮。太师府的人本是对他敢怒不敢言的,埋头的时候见到这样的步子,心里的愤怒也少了些。
太师曾教导过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些小人物的力量万不可小觑,所以他必须做周全些。不过他确实有些疲累,太师不但没有原谅他,反而用一种觉得他执迷不悟的眼神瞪了他好一会儿。
还未出府,便听得后边一阵风声,多年来的敏锐使得皇上立马警觉起来。尽管他带了不少侍卫,可为了不让太师府觉得自己以势压人,还是尽量少带了些,因此防卫力量与固若金汤的紫宸殿根本没法比。
身边的侍卫迅速将他围起来,静候异动,这样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时间长得让人觉得自己方才是错听了。
“走罢。”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突然冲出,银光直逼皇上的面门!快得身边的侍卫根本来不及横剑相抗,于是只能站在他前头以人肉作盾。滚烫的鲜血溅到龙袍上,皇上再一次看清了来人,同样的银色面具,正是去年端午的刺客。本以为只是江湖人士为人收买前来弑君的,现在看来竟像是有私仇,一回不成还有二回,不过他却不记得自己何时结下了这样的江湖仇家。
“护驾!”不过一瞬,这些训练有素的亲卫都反应过来,俱是嘶声大吼,意图将太师府的护卫召来,不过显然郭寅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时间为自己增援,那长剑一挥,将侍卫手中的剑都给震飞了出去。
郭寅实在是被皇上这一道罪己诏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想将他弄死了事!他竟没脸没皮地说那些娈童是“幼伶”!且他与那些“幼伶”是“各取所需”!好他个“各取所需”,阿卯那般小就被掳了去,如今生死不知,害得他这几年孤独走来,无一日好觉,每每怪罪自己力量弱小,连自己的胞弟都保护不了。
“狗皇帝,为你的罪过偿命去吧!”时隔一年有余,皇上再一次听到了这声“狗皇帝”。
郭寅的这次行动并没有与陆然商量,他知道若是商量了就不会有今日这出。陆然是朝臣,他还要考虑江山社稷的稳定,还想着以皇上的手除掉薛相。郭寅却不会考虑这些,他的心里满是仇恨。
这些侍卫前仆后继的,根本难以除尽,郭寅的剑直指皇上,旁边有侍卫上前格挡,郭寅一偏身子,任这侍卫的剑刺到身上,而争取来的这点时间已经够他欺近皇上了!
皇上刚觉得颈间一股凉风划过,便听郭寅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只是那面具底下的眼神却更狠厉,死死盯着他。
见皇上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线,这些侍卫吓得神魂皆冒,阻拦起来越发地不要命。而此时太师府的护卫也赶到了。
局面一瞬扭转,郭寅的脸色越发苍白,看了看这些不要命的走狗,当机立断地暴退。
“追!”
“不要追了,”皇上摆摆手,“快些回宫。”
“皇上,要不就在太师府包扎吧?”侍卫长见皇上脖子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急得冷汗直流。
回去之后,他大抵要以命请罪了。
太师府上的郎中紧张得直颤,毕竟现在他们手下的伤者不是旁人,而是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一个不慎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正为皇上包扎的郎中忽然面色剧变,噗通跪地,“皇上,这……伤口有毒啊!”
皇上面色一变,厉声喝道,“为何现在才说!”
郎中哭道,“小的无能,识不出这毒,皇上饶命啊!”这伤口方才还与寻常伤口无异,可现在将血迹清理干净之后便见到口子里隐有一道黑线。
这时门口有仆人带来了一个老郎中,这老郎中行医数十载,什么样的病都见过,大抵是有办法的。众人心里稍稍提起来了些。
若皇上中了毒还解不了,他们这些人都得陪葬。活着虽累,可总比死了的好。
老郎中细看了伤口,又把了把脉,便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众仆人侍卫均是屏息以待,生怕呼吸声重了打乱了他的思绪。这老郎中见到皇上丝毫不见紧张畏惧之态,这份淡定叫众人都是信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