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屈膝下拜。他果真不愿见她?
李婶说,因她昏睡不醒,不能服药。他便熬制药汤给她沐浴外用,配药、制药几日衣不解带。“姑娘啊,我和老汉都曾听神医梦中一声声唤兰儿,不然如何得知姑娘芳名。”
他医者仁心、宅心仁厚,蝼蚁不忍伤害。她蓄意杀人、贪婪权位,以累累白骨铺就功名。梦魇之中,他是如何为孽徒伤神?
不知他此时是何心境,兰儿些许忐忑,“徒儿……知罪。”
他终于转身,看她。
她一身红衣,乌发黑眸,脸色雪白,娇媚异常,冰肌玉肤,满屋生香。
她一生两次穿嫁衣皆未出嫁,见的却都是他。
从当年未长开的少女,到现在曲线婀娜的风韵美人,他们已多年未见,她更加明艳照人、勾魂摄魄。
“你有何罪?”他声音平和依旧,那超然面容有掩不住的憔悴神伤。
兰儿眉眼低垂未抬头看他,权贵恶神都没有他的光华照人让她倍觉威压。半点不敢隐瞒,朱口轻启,十余年零零种种拣要紧的说了。
“权柄独揽,是为贪;杀伐不断,是为恶;承欢……一众男子,是为淫……兰儿自知罪责深重,有辱师尊,不敢妄想师父原谅。”说罢,深深一拜。
她无意隐瞒,坦诚相告。他看她跪拜的身影,听她柔声诉说着刀光剑影、风月旖旎。
他神色无波澜,右手却微微拳起。
许久,他叹息道:“宽赋减息,屯田安民,江东从未如此富足。你年华正盛,遇到的皆是热血男子,你本无罪,怀璧其罪。杀戮太过,折损福祚,你确要受其反噬,望你真心知错,来日多行善事,以补过错。起身吧。”
他何尝没有尽力了解她种种作为。
兰儿闻言,心中感动,却没有起身。“兰儿愿簪发为医女,随侍师父……”
现在医者地位不高,医术被列为方术。医女整日接触各种病患,抛头露面,往往簪发以示不再嫁人。
“你身体未愈,此事再议。你服了我师弟炼制的阴丹,怕道行不够阴气过剩生了事端。我为你配置了数枚药丸,你日服一颗,保你无事。此药以此景山中崖上的景红苓为主料,此药性奇,只在初春早上迎阳而开,逢阴则枯,明日登崖采药,来去有些时日。你需日日诵读清心咒,安心修养。”
兰儿抬头,看他目光深远,轻咬下唇,颔首应允。
景山下驿站中,大军在一旁扎营,肃静安顿训练有术,厉兵秣马以备返京路途之用。
一个玄衣少年巡视归来,进入屋中。听到一人在放声吟诵: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拍膝大赞:“妙啊……临淄侯才华冠世,丞相如何能不喜欢!”
见他进来,忙放下手中诗稿,抱拳作礼:“属下拜见侯爷,侯爷诗才令人叹服!”
少年解风衣与侍从,示意他不必多礼。神色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持重:“作诗末技,何足挂齿?
”“报侯爷,一切收拾妥当,明日便可返京。此次西征收拾散沙余勇,大获全胜,丞相解决心头大患,定然大大犒赏侯爷,这世子之位嘛……”
少年饮毕手中茶水,斜眼看他,只一眼,旁人噤声。
他淡淡道:“你可忘了袁绍袁术兄弟反目,招至恶果?此番得胜,你率众返京。我见洛水河畔山峦奇峻有意逗留两日。那奖赏你替我受了吧。”
“这……侯爷谦让,副丞相可未必领会……”
“植心中坦荡,不畏猜忌。”他看窗外山峰高耸,顶上似有神秘妙境,心驰神往,“不知这山中可真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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