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最后,他随便找了一个长柱的突起处坐下。
反正柱子大,还挺舒服的。
海星人从犄角旮旯里,抓了几条小鱼递给他。
“吃吧,”他说,“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
“这是……”
这些小鱼有人类巴掌大,全透明,能看到腹部薄皮下跃动的小血管。但总的来说,肉质是牛奶色的白,口感似乎不错。
白岐玉不太想吃,但这已经是目前见到的最干净,卖相最好的食物了,海星人又这么热情的推荐,他只得很小心的用牙齿咬开鱼皮,尝了一口。
好吃!
细腻的口感像黏稠的牛奶滑过味蕾,带有海鲜独有的甜腥味儿,即使不加任何调料,也是冲击性的美味。
见白岐玉露出震惊的神色,海星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的,差点从柱子上摔下去。
“你笑什么……”
海星人说,你之前第一次吃这个鱼,也是这个表情。吃之前一副很嫌弃、勉强给面子的模样,一口下去,就开始震惊。
“……”白岐玉想了想那画面,笑出声,“你观察可真细微。原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
“久啊。”海星人说,“你们两个认识不久后,你就认识我了。”
海星人说,那是白岐玉第一次随祂来到海底后的事了。
“那家伙殷勤的像个刚求偶成功的低维动物,从来没见过祂对任何生物态度这么好、这么卑微过,而且你这么多年来,你又是第一个来自大陆的存在,吓得所有子民都对你毕恭毕敬。祂还专门嘱咐过要像尊敬祂一样尊敬你,还说大陆的生物礼仪规矩多,所以你一出门,差不多是夹道跪拜。”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一群黑黢黢、形态诡异可怖的鱼人夹道跪拜……天啊。
“那我那时候……我是说太岁那时候是什么反应?”
海星人怀念的笑了:“你怒了,嫌丑,嫌污染眼睛。骂了祂很久。”
白岐玉笑了,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倒不是真的嫌弃他们,主要是洁癖发作了。
这些年进社会后,白岐玉收敛了很多,不会轻易地情绪外露了。不过当时尊贵傲慢的太岁爷,恐怕嚣张过分得很。
“然后,祂就命令所有鱼人不可以出现在你面前,违者杀。但这样一来,海底就只剩你们两个了。你们大陆的生物又矫情,没有伺候的佣人活不下去。于是祂就紧急召来了所有子民,一番挑选后,留下了几个美的。”
白岐玉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可不,”海星人露出骄傲的神情,“我这么玉树临风风神潇洒风流倜傥英明神武的海星……是我们族群中十里八方公认的美丈夫哇!”
“……”白岐玉看着他遒劲崎岖的肌肉,密密麻麻的管足,还有老树皮一样干枯的皮,心想你胜出可能单纯是因为你对称。
“你这啥表情?难道不是吗!”
白岐玉还是违心的点了头:“确实。”
“总之,不知道为啥,你还是嫌其他那几个丑,就只留下了我和你玩儿。”
“怎么听起来,那时候的我还挺招人厌的……”
海星人煞有其事的点头:“岂止是讨厌!也就是那些不被允许出现在你面前的子民,才觉得你神圣又美丽。他们竟然认为你是海底第二美!当然了,第一美是祂,这点我心服口服。你那时候特别傲慢,任性,嘴还臭。反正我是不知道祂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我猜测是因为一点……”
“因为什么?”
“因为祂听不懂你说话。也就不会被你嘴臭到了。”
白岐玉笑出声来:“不会吧?听不懂说话就和我在一起?……那祂后来听懂我说话了吗?”
“那必须啊。”海星人骄傲的挺胸,“我可是超级语言大师,知晓世间一切存在逻辑的语言。我给你们当了一回儿翻译,学会了你的语言后,就传授给了祂,祂也就会了……”
“祂没被我嘴臭走么?”
海星人却说,那时候,你已经变了。
“怎么说呢,和你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你还挺可爱的。真的,我这不是故意恭维你。你是那种……像海葵一样的小家伙,硬邦邦的,浑身带刺,但内心很柔软……我不惯着你,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骂回去,久而久之,你就发现你的说话方式不讨喜了,自己改了很多。”
“竟然还有这段历史……”
“是啊,”海星人怀念的说,“你一走,都没人陪我玩抓水母、弹海螺球、骑虎鲸了。我一直很想你。祂也很想你,比我要想十倍、一百倍,有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祂死了,其实没有。祂难过,大海也在痛哭,所有子民就劝祂去找你,祂就去了,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他叹口气:“真想知道你消失前经历了什么,但你都忘了……唉,算啦。”
话题怎么就突然进入到伤感的地步了呢。
白岐玉垂着眼,逗着过路的小黑鱼,然后扬起水波把它驱走。
空中不时传来悠长的低鸣,夹卷着深海的回声,像一串漫长的呼唤。
海星人说,那是祂在打呼噜,但白岐玉觉得,祂是在哭。
海水似乎也变重了,压得人很沉。
于是,白岐玉把太岁被害的事情说了出来。
海星人听着,许久都说不出话,突然抱住了白岐玉。
粗糙的表皮下,海星万千只管足收敛的很柔软,像一张结实厚重的毯子,那样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