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编不出来了。
白岐玉觉得很累。
他端起蜂蜜柠檬水,掩饰的喝了一大口。
杯子和茶壶都是商场满赠品,很小一个,一口就见底了,压根不解渴。
他又抓起张一贺的杯子喝了,然后拿壶满上。
期间,张一贺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就像每一次白岐玉无理取闹,每一次他露出“不悦”感时的表现。
那种患得患失的,满是讨好与谨慎的神情。
分明是高大的身子,却有种被遗弃的可怜感,像只刚找到家的狗。
装的一副呲牙咧嘴,要和你决斗、闹决裂的模样,实际上湿漉漉的眼神和发抖的身躯已经出卖了它。
白岐玉漫无目的的想,如果这家伙现在是本体模样的话,估计千万肢肢触都老老实实的挤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呢。
“你也算来的正好。我其实也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白岐玉放下玻璃杯,“既然你来找我,我就一次性的和你说完吧。”
他的语气很严肃,张一贺僵硬的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他的眼,似乎很怕他说一些“分手”之类的话。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我是一个很怪的性格。与其说怪,倒不如说,是一个空白的、透明的壳,会变成任何形状,看上去存在,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长辈夸我随和,同学说我孤僻,我也不懂我到底是什么。我只是一视同仁的,对他人以相同的态度。对我好的,对我坏的,我都会还回去。还回去80%到120%,看心情。”
“如果不还回去,我就特别难受。像是抢了别人东西,欠了钱,难受。”
“我一直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的。后来发现不是,只有我这么怪胎。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将之理解为,没有安全感。”
“无法坦然的接受他人的关爱,无法自信的接受称赞,只因为潜意识觉得,我不配。”
“进了社会以后,步入大家都觉得不错的人生以后,我并没有好转。我让自己看上去很完美、很不错,让自己表现的很友好、很自信,是害怕不这样做就没人喜欢我,不这样做,会被看不起、被排挤。”
“你不怪,”张一贺忍不住打断他,“你很好。”
白岐玉瞪他一眼,后者熄声了。
“你当然觉得我好。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只对你不适用。”
“我……”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只有你,我是可以放心索取的。只有你的付出,我不会想着什么时候回报。在你面前,我也从来没注意过形象、没收敛过脾气……只有在你面前,我不是一个空白的、没有形状的壳,拥有了真正的‘白岐玉’的自我。”
“其实这一点,在靖德市就有征兆了。”
“你恭维我面相好,如果……如果我没有潜意识的对你有好感的话,或许,我不会对你那么不礼貌。我会同样的夸回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张一贺,男人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岐玉的眼睛:“真的?”
“嗯,”白岐玉勉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见我对陌生人那么不礼貌过?只有你。”
“我思来想去了很久,得出了唯一的,也只能得出的一个结论。”
“因为我爱你。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张一贺露出了十分可爱的表情。
像是亲眼目睹了陨石降落,极其稀有而概率极低的事件,那种不可思议、惊讶到死人脸的肌肉失调的神情,很诡异,很吓人,可白岐玉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忍不住幻想,如果这家伙是本体,是不是所有“小”爪爪都在炸毛呢?
“你这是什么表情?”
张一贺卡顿的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敢相信?”
张一贺点头。
“我之前……我是说太岁它,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张一贺没有动。但白岐玉知道,就是这样了。
他不是太岁,但太岁曾经是他,所以他了解自己。
为什么努力响应信徒,是害怕不应验就会被忘记;为什么对祂那么态度恶劣,是害怕得到了爱后,祂就会离开。
他们的性格是一样的。
但不同之处是,太岁没经历过25年的人间生活,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爱。
咖啡馆的侍者会劝慰痛苦的顾客不要自杀;小云儿会因为好吃的包子救无亲无故的人;初中生和小鱼人会给素味平生的人珍爱的东西。
这个世界是好的,大部分人和小部分神都是好的,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与善。
也可以相信祂就是不顾一切的,超脱生理本能与生殖隔离的去爱他。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白岐玉不知何时已经泪落满面,却仍旧笑意盈盈,“不要再默默的,卑微的付出了。偶尔,我是说再多一点,也去讨一些回报吧。”
暴雨烦躁而自暴自弃的砸着窗户,老式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整个世界,整片凝固的空气,都回荡着即将崩溃的尖啸声。
梦要醒了。
白岐玉紧紧抓住僵硬的张一贺的手,说:“虽然我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喜欢《麦克白》的,挑食的,洁癖的太岁,还有我,真的都是爱你的……”